天還未亮,在暗藍的色調裏,報紙檔丙記已經亮起一盞燈,還有紅色的廣告燈箱。今天是周四,隔壁有名的百利冰室休市一天。
這是一個平淡的早晨。
遠處可以見到老闆李九女,人稱阿丙,打着赤膊,從對面街,扛着一疉疊報紙走來。他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和太太共同打理報紙檔。他凌晨3點已經起牀取報紙,工作到7點多,由李太太當值,他回樓上打個瞌睡,下午3點再回來,李太太就準備買餸煮飯,7點收檔。二人協作天衣無縫,是多年來形成的生活節奏。
站在街頭短短一小時,起碼有六七個人跟他打招呼。街坊帶着小孩經過,吳太就問「有冇去公園玩啊」,經過的西裝友──他認得是在附近中國銀行上班的。
聽說是《明周》的記者,才讓我們訪問,搭一句「《明報周刊》是青揚發行的嘛」,比記者還要熟悉。哪間發行商十八區分佈,何時更改,他如數家珍。
與報有緣 與街坊有情
他祖上是賣報紙的,父母的報紙檔就位於轉角。那時媽媽頂着大肚,負責推車賣報紙,他出生後,媽媽將他放在車上,推來推去,像搖籃一樣,他就在報紙油墨香中長大。四十年前,搬到樓梯底。他本來不賣報,十二歲就去學師當裁縫,他的裁縫店不遠,就在筲箕灣道往前一點的位置。一直做到四十多歲,媽媽腿不好,他才接手報攤。
談六七暴動,他說左派如何佔據天棚;談雜誌,他說《爭鳴》總是賣得最快;談報紙,他說日賣五六百份報紙的年代早已一去不返,現在一天賣不到一百份。
他見證着當年銷量前列的報紙,一份一份倒閉,報紙檔也由全盛時期的二千六百多檔,減到四百二十檔。
報業褪了多少顏色
報檔內的鐵櫃,仍然貼着女兒貼的Hello Kitty貼紙(報紙贈品),因為歲月關係,褪色褪得不成樣子。今天,女兒都四十多歲了。那是懷舊的色調,也是報業的色調。
「這一行都式微了。」他和行家飲茶時總有同樣的慨嘆。歲月是一個神偷。近年腿也退化了,早年還能騎着單車,到處派送馬經,現在不復當年勇。送報的單車,孤寂地泊在檔口裏。他仍然堅持讀報,不看手機讀新聞。他的報攤不兼賣香煙糖果,只賣打火機。
忽然,語出驚人:「我哋隨時都執笠㗎啦。」記者忙問什麼時候,他施施然說「未知㗎」,再加一句喟嘆:「不過退休了……人就不像從前。」
他們兩夫婦的報紙檔位於私人地方,對面街三檔早已因重建而四散,新開的大廈不准繼續擺檔。
百利冰室老闆剛好經過,原來他們的報紙檔正是百利老闆以相宜價錢租給他們的。百利就在隔壁,常去嗎?「梗係啦,仲使講。」「日日都去㗎。」多年來樓上樓下的街坊感情,留得低,無風無浪,歲月靜好。
丙記報攤
筲箕灣道21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