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無瑕的牆上,光影穿透了這樣的一句!
「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愛這三樣,其中最大的是愛。」
這,來自《聖經.歌林多前書》十三章十三節的句子,豈只是儆醒着世人。
它,也成為這間百年老校─聖保羅男女中學,一直肩負教育的宗旨與任務。在紅磚之下,跳躍的音符,不但灌注這兒每位學子的心靈,更把不同年代的校友連結,相知相交,互相扶持,彰顯了何為「愛」。縱然歲月悠悠,生活的歷練卻未把前浪或後浪熱愛生命、熱愛音樂之心磨蝕。皆因他們早懷着有信、有望、有愛的心靈種籽,去譜出蕩氣迴腸的生命旋律,並一代接一代的繼續延展下去。筆者相信無論你我他可曾在此處留痕,都應帶着愛的音韻,朝向跌宕而未知的人生來起航吧!
生命因這而起
2018年的夏。
白蘭樹影婆娑下,蟬鳴,鳥唱,花香輕遙。
一羣羣穿著白襯衫深藍長褲、海藍優雅長衫的人影交疊在操場上,無論男的女的都笑得清脆。步進靜謐半山之中的這所紅磚學校―聖保羅男女中學(St.Paul’s Co-educational College),貫穿校園豈只是學生的笑聲與課堂的鐘聲,游走其中,耳邊總是隱約聽到妙音樂韻在低吟,悠揚紅磚木梯之間,這也掀起對這所百年校園的認識。
在這片清靈之地的背後,百年來孕育出無數謙厚而出類拔萃的面孔。這可從時刻關注母校的校友以實際行動支持學校開始。哪管畢業在哪個年代世道,因一直對愛校的初心,不論今天已是叱吒政商之士、醉心藝文博雅者,以至仁心濟世醫者,每憶述校園青春時,不約而同回到雅歌好樂的少年時代。為延展這份愛,尤其為父母的校友們,除出於感情,也因一份信,故讓下一代入讀母校的家庭,可謂俯拾皆是。當中於1957年中七畢業的郭志權博士,離校雖然已逾六十年,但家庭與母校的聯繫仍然持續至今。作為”Class of 55″的校友(按聖保羅傳統校友是以中五班的年份來區別),郭氏一門至今已有三代為聖保羅人,是家族校友中的表表者。郭志權說:「我家所有兄弟姐妹和四個兒女都是校友,現在還有兩個侄孫仍在這兒就讀。聖保羅對儀表很有要求,校風良好,像女生長衫一定要及膝,男的領帶則要端正。從前我也是個頑皮好奇學生,我和班上四個男同學仔更有『四大天王』的稱號,記得有次胡素貞校長邀請我進校長室,讓我坐在她的膝上說我太頑皮,更嬉笑戲謔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模範學生』呢!」歲月如梭,說時如昨日,哪管頭上斑駁留痕,面前這位原是哈佛大學的物理學博士,說回少年時,一身沉穩優雅的紳士,剎那間也流露一絲年少輕狂的淘氣笑臉,而他跟昔日同窗情誼至今仍在,大家仍常常一起聚餐呢!
縱然少時好動跳脫,但他在中學時已開始對生命有所反思。「我會問人類是否偶然出現的生物?我們是否單純的物質而已?為什麽人類有愛心?中學時期雖然還沒有想得十分深層次,但當時決志信主後,整個人變得平和,我透過祈禱跟上帝溝通。當時雖然不認為聖經課很有用,但在耳濡目染下,那些耳熟能詳的比喻與故事,對長大後思考真理是有一定幫助。」或許,求學的你與我,也曾覺得信仰是遙不可及,不過當你經過磨練而綻出大大小小的生命花火時,從前不求甚解的說話卻會在你的腦袋突然變得澄明,而因信,對生命有更新的意義和體會。
長衫下的自若
作為全港首間男女校的聖保羅,三代傳承下去的還有自由黨榮譽主席周梁淑怡、女兒周智琪(Cheekay)和外孫女袁善之(Lexi)。當筆者跟她們首見照面,明眸皓齒之貌如出一轍,就連談吐氣質也相近。「聖保羅人的價值觀十分相近,如重視勤奮和獨立,大家都斯文謙讓,我們也勇於表達自己,就像從一個模具倒出來,只是表達方式較斯文,因為老師經常提醒學生要顧及他人感受。」的確,從周梁淑怡輕撫外孫女柔亮秀髮,智琪溫柔笑靨與Lexi侃侃而談小學校園生活,便能感受這三個成長於不用年代的聖保羅女兒家身上,那股溫婉和恰到好處的沉穩淡定。
學校對於莘莘學子的潛移默化,正如肥沃土壤對花卉的滋養,其影響將隨時間流淌而彰顯無遺。師長的言行身教或許在當時,學生也曾當作耳邊風,但當日子有功,便可從她們身上窺見聖保羅對品德教育之效。周梁淑怡說:「我初中時很貪玩,算不上好學生,可是羅怡基校長總有辦法遷善改過:她安排多話的人當風紀,賦予責任,令學生自行約束。還記得我在中七(upper six)時當風紀,女孩子們為了美觀,把校服長衫愈改愈貼身,我的也當然不例外!結果羅校長勒令違規者重造校服,還當衆稱讚我那套被媽媽改得像清朝服飾、水桶般寬闊的長衫是典範!」談及年少時的「威水史」,周太仍然笑咪咪地難以忘懷,而坐在一旁的女兒和外孫女也聽得深有共鳴,皆因在那襲海藍長衫蘊藏的乃是學校對學生的德行寄望。
家有樂韻處處聞
百年歲月,時代巨輪噬至,但也未改學校燃點學生的音樂生命而去延展愛,而既是至親又是師姐妹,周智琪指這兒每位學生至少習一種樂器,而她們皆懂彈鋼琴又熱愛音樂,除在家唱唱歌,有時外遊也會去看看音樂劇。誠然,筆者數度步進校園,不管是早午晚,都傳來韻樂之聲,就算過路蜻蜓如筆者,也被那份因音樂帶來的愉悅所吸引。周梁淑怡又指學校鼓勵學生唱歌和學鋼琴。「但我很懶惰,故鋼琴彈得不好,反而我很喜歡唱流行音樂,五十年代的人抗拒流行音樂,我那時卻悄悄地參加流行曲歌唱比賽呢!」
「媽媽彈鋼琴比Grandma厲害得多了!」Lexi一語道破長輩間的小競爭,淑女們縱然再矜持,也已忍不住眼角泛起笑意。「家人都熱愛音樂,故當母親在家中舉辦唱歌派對,大家都玩得不亦樂乎。」周智琪說。教化之成功,便是要令學生把學校培養出來的興趣,帶到生活各處。現在很多人視音樂為讓履歷添光的手段,其實人若由衷地喜愛音韻,音樂給予的不僅是競爭力,還有另一片心靈喜樂。
小逗點牽引着彼此
音樂既是天倫樂事,亦是舊生們與母校的連結。「『校友合唱團』(Alumni Choir)始於羅怡基校長時代,我當時參與了創立工作,也曾成為團員。不過,由於我工作較繁忙,而合唱團成員練習時間需要出席率達最少八成,我自知較難達標,而且現在要成為校友合唱團成員,還要經過遴選,故已沒有參加。」周梁淑怡笑着說。連創立成員也沒有特殊待遇,可見校友合唱團對演唱之認真嚴謹態度。
「可能是遺傳吧!我們整家都是唱Alto(女低音)。」而三位女低音說起歌唱活動時,即眼露神采,學校合唱團的凝聚力可見一斑。周智琪指學生合唱團雖具備實力,但學校也要求學生保持友愛:「小學部合唱團勝出比賽,小學部校長梁麗美對喜悅的學生寄語,『贏了也不該驕傲,因為其他隊伍可能很傷心失望,所以你們應要有勝不驕、敗不餒的精神。』」聖保羅強調謙虛的品格教育,即使學生優勝,也避免個人主義,盡量低調處理。這股友愛除了連結着團員們,還是對競爭隊伍的尊重。
身雖遠、心卻近
一段友誼能否維持,時間與距離是最能考驗着彼此信心。每當莘莘學子要各奔未知的前程,同學與師長間又怎能在歲月中仍聯繫着彼此呢?周太說:「每屆的畢業生都很主動地組織聚會。我是”Class of 60″,同學們近年退休後有空,便每五年聚一聚。我們60年畢業時好像有八十七人,現在恆常來聚會的有三十多人,而同學還帶同家人一起出席,故每次相聚都約有一百多人呢!」歲月靜好,安然若素,這就像周梁淑怡所說的,大家扶老攜幼,不時見見昔日好友,更新對方近況,相較只在社交媒體上噓寒問暖的虛渺,親身相見更能讓人切實感受到人間溫情。「在香港,我們不時會邀請老師出席聚會,而在加拿大的舊生聚會也會邀請已移民當地的老師。如從前常帶領我們贏了很多獎項的混聲合唱團的音樂老師鍾華耀,當年指揮很出色。早年他移民到加拿大,上次他九十多歲回港,我也親自接他一起飯聚。」周梁淑怡還笑言,早年在電視台工作,旁人都說她很具氣勢,但每逢羅怡基校長來電,她隔着電話也忍不住立刻站起,可見聖保羅人對師長的敬重實在已植根心中,從他們對老師肅然起敬的態度便可知一二。
一旁的周智琪也說:「我現在當了家長送女兒上學或做家長義工,無論見到老師或小學部梁麗美校長也會打招呼。聖保羅人很有尊師重道的精神,就算長大也會保持這態度。」她還重演當時有次在車上,遠遠向梁校長微微欠身的情況。「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從學生到為人母,年月無法改變他們骨子裏對良師們的感激。
(協力:馮詩雅,部分圖片由被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