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機場,黃昏過後人流漸多,雖然辦理登機手續的櫃位仍未到運作時間,但人們已推着一架又一架放滿行李的手推車,排列在櫃位對出,等候展開移居外地的新生活。
在櫃檯不遠處,站着一對嫲孫。將要離港的小朋友約六、七歲,身形略胖,一邊遠看父母在輪候隊內打點行李,一邊拿着魚柳包吃得津津有味,而前來送行的嫲嫲,此刻當然是爭取時間與乖孫相處。
突然,小朋友放下魚柳包,望向嫲嫲問:「你記唔記得我幾時生日呀?」嫲嫲被乖孫突襲,似乎一時之間反應不來,想了一想後,用略帶心虛的語氣回答:「……好似十二月……唔係太記得。」小朋友一面老成說:「唉,十二月╳號是家姐生日,十月╳號是乜乜生日,另外乜乜呢又係╳號,我哋個個都是年尾,我係十月四日生日呀!你要記住呀!」嫲嫲於是一面歉意地點頭,並催促乖孫趕緊吃完手中的魚柳包。
那位小朋友又走到另一位年近三十的男親友身邊,說着:「你記住幫我download啲game喎,我驚我去到英國download唔到,到時就唔知搵邊個啦,仲有呀,你知唔知╳╳隻game點過關㗎,千祈唔好剩係殺晒啲怪獸,仲要搵啲寶箱先過到關㗎,仲有╳╳隻game要……,等我諗吓仲有乜嘢同你講先。」那位男親友耐心地聽完小朋友詳盡的交代後,摸一摸小朋友的頭笑着說:「得啦,你諗到再講啦。」然後,小朋友又再走去另一長輩親友旁交帶一番。
近年,「離開」或是「送別」似乎成了我們這代香港人的共同話題,由數年前的「走唔走?」、「走去邊?」,直至這一、兩年的「誰人幾時走?」、「誰人也走了」。曾幾何時香港被視為安居樂業的福地,但現在我們的機場卻成了離別的舞台,每天每刻都上演着一場又一場家庭、情侶、知己,難離難捨的別離劇。
「離開」的,固然充滿困難、未知與不安;而「送別」的,那份不知何日再相見的不捨情緒,亦教旁人傷感動容。
一位坐着輪椅白髮蒼蒼的婆婆,在離境閘囗外等候與即將離開的兒子一家及一眾送機親友,作最後的合照留念,期間親友悉心替婆婆整理口罩、髮型及衣服。拍照一刻,婆婆要求離開輪椅站着與眾人站着合照。拍照時,婆婆只是緊緊捉着身旁兩邊約二十多歲的孫仔、孫女手臂,由於親友人數太多,十多分鐘過去,親友仍是一批又一批的輪流合照,孫仔多次要求婆婆坐回輪椅休息,但每次婆婆只是隔着口罩,摸着孫兒臉龐輕吻作回應。最後細心的孫仔走到婆婆身後,雙臂環抱她,為婆婆減輕站立的負擔,直至拍照完畢後才攙扶她坐回輪椅。
還有很多很多離愁別緒的畫面與故事,是鏡頭以外、未能捕捉但卻是這代香港人正在經歷其中的。祝願「離開」的、「留下」的也平安保重!
譚志榮,畢業於觀塘職業培訓中心攝影系,從事新聞攝影記者二十多年,曾在多間傳媒機構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