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書,名叫《On Kissing, Tickling and Being Bored》,你明白嗎,每一個字,都是我杯茶。
Kissing、Tickling與Bored,性感、百厭和無聊,整個組合雞尾出一種於我非常吸引的感性,副題是”Psychoanalytic Essays on the Unexamined Life”,還要心理分析一下未被審視過的生命部分,而且作者Adam Phillips是心理治療學家、英國人,被《New Yorker》形容為”Britain’s foremost psychoanalytic writer”。我喜歡他像現代佛洛伊德,有學術角度但說人話,家常入、有趣出的,解構親吻、逗癢、和呆悶對人生的意義。
親吻或許你還會懂,但「唧」和悶,有什麼人生微言大義?
如果佛洛姆說「能夠寂寞,是能夠愛的條件」,Adam Phillips說「能夠沉悶,是生命能夠完全的必需」。
生命是磨人的,日出而作,周而復始,文學作家契訶夫才有至理名言,說任何一個白癡都能夠面對危機,把一個人消磨殆盡的,是每天的日常。
沉悶有功能,憂慮很暴力,親吻含威嚇。Phillips指出沉悶有保護作用,讓我們可以抵受不可能的等待及未知,像深冬等一場不知會不會來的春雨。沉悶是一種存在,邊無聊我們邊心中跟自己講數,相信「不無聊將會發生」。還是別墮進哲學的辯思,簡單點領會是,這種虛無放空很具生產力,如Susan Sontag說”the creative purpose of boredom”,有停頓靜止,才有活躍動力。
被逗癢是每個嬰孩與成人的遊戲,一個小生命長大,他將來可以自己餵養自己,可以自慰,但人即使長大了,還是無法自己「唧」自己的,享受不到那種原始官能樂趣。逗癢,是一種信任,玩到適可而止,而不過界受苦信者得樂,”to hold and not to exploit the experience”。
親吻,是種「繳械」,放下自衞,容許自己「危險」,不再自給自足,讓另一個人進入自己的生命,願意承受親吻可能會弄至自己的安全狀態變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所以親吻有威嚇性。
說穿了,他還是很佛洛伊德地提醒大家兩個人生致命風險:”Too concern about oneself”,和失去”the pleasure of carelessness”。
說穿了,親吻逗癢和沉悶,是讓我們懂得放下自我,放下恐懼,別整天full of oneself把自己看得牛咁大、咁重要,並輕鬆自在享受粗心大意。
我終於明白此書封面為什麼是Rene Magritte的《The Lovers》。這封面是另一個我買此書的原因。Kissing、Tickling與Bored,配幪面戀人,接吻中,典型的,45度角,吻下去,你眼中有她但看不見她,他心中有妳但遺失了妳的臉,仍然,「不必看,祇要愛」。
太古坊的Artistree有《René Magritte The Revealing Image–Photo and Film》展覽,朋友說「哇你提早生日啦!」。我愛Magritte,他馳名的surrealism風格不叫我特別過電,他貪玩、洞察、百厭,還有拒絕做名人的態度,卻深得我心。
並非純攝影/畫展,是「照片畫作相成」,跨媒體互動相生,幅幅作品可見,呢條友又曳又鬼馬。他不要做名人,盡量拒絕訪問,出鏡時及作品古靈精怪,因為唔玩嘢唔正常,出樣太多會俾你點相,所以畫畫他超現實,拍照他經常唔望鏡頭,或左遮右掩,或給你背影系列;真人,祇有限露相。
他,正是關於從不”Too concern about oneself”,和享受”the pleasure of carelessness”。
(隔周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