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一個看來年輕,完全不像快將半百的女士站在TED的演講台上,她擁有高等的學歷,畢業於哈佛大學,因致力推動非暴力運動而曾得到英國下議院的和平獎(Ahimsa Award)。
其他人都先提到自己的成就和理念,而她一開始只提起自己童年時家中的一隻小狗。
她說狗是她的人生的第一個朋友,她和那隻小狗總在一起,一起玩耍也一起睡覺,牠令她感受到人生的第一次心碎——小狗在她十三歲的那一天因為肝癌過身。她後來回想,小狗的存在促使了她後來的研究,也改變了她對世界的看法。「我對我的狗的愛,並非一個特別的例子,大部份的美國人都關心動物,從小我們的教育中就教導孩子要愛護動物。當我們和動物接觸的時候,我們會感到快活純粹,當我們看到動物受到虐待時,會感到憤怒難過——人們都同情動物,為牠們的快樂傷悲而感同身受。我們都以為我們的社會中對動物有滿滿的關愛。」她說道。
「這次讓我在這個演講上做一個社會實驗。試想像這一天你參加一次的晚宴,主人提供了你一道美味的菜式,如下:
「你會覺得美味還是噁心呢?那些覺得美味的人,這刻你想像自己吃過後覺得實在太好吃了,於是在聚會上你向主人要了食譜。她說美味的秘訣在於要選擇1.3公斤的金毛尋回犬肉。」
「現在你不妨看看餐桌上的這盤美味食物,與你口中剛剛還在留戀的味道,先前的美味現在只剩下噁心。是的,你對這塊肉的觀感已經完全的改變——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你的觀感呢?明明它就擱在桌上,恰如最初,傳來陣陣的香味。」
「改變你的是你對肉的認知。」她說道。
在台上演講的其實是美國的社會心理學者與純素主義者Melanie Joy,她研究肉食心理學將近二十五年,在書中《盲目的肉食主義:我們愛狗卻吃豬、穿牛皮》中,她回憶自己從小就像大部份美國人一樣,被教導愛狗同時吃牛,她和她身邊的人卻從來未想過人類為什麼會以此作為盆中食。在全球的肉食文化之中,我們只食用地球七百多萬種的動物中的小部份,並認為除此之外,食用其他的動物都是可憎、不文明和噁心的行為。
「問題是為什麼那些被我們歸為可食用的動物會被歸為可食用?難道殺死牠們,把牠們吃下肚就不噁心嗎?」她問道。
「為什麼我們甚至不去問為什麼?你可曾想過為什麼你只吃某些特定的動物嗎?你為什麼從不認為奇怪?」
她說,自己前半生也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因為她一直認為自己別無他選。
她套以心理學分析,認為人們對肉食行為的不思考與我們身處在以豬、牛、雞作慣常肉食的社會之中有關。人從小被肉食主義影響,在我們仍未有認知之前,肉類就已經由大人手上的匙羹送到我們的口中,慢慢食肉成為我們的習慣,令人們不再弄清原因,心理情緒與真相都嚴重抽離。「我們一邊逗弄小狗小貓,一邊吃豬扒,其實是件多麼奇怪的事。豬扒曾經也是一條活的生命,而豬的情感和智力亦與狗一樣。坦白說,連我也不想去思考這樣的矛盾。不去想比較容易,直到後來我才開始去尋找答案。」
一次,她遭遇食物中毒中,才完全戒掉了吃肉,她說自己在停止吃肉之後,不少想法得以調整,許多事在她眼中本質沒有改變,但她看待事物的方式卻改變了。
「其實燉牛肉和燉金毛尋回犬並沒有兩樣。」
肉食必引伸暴行
Melanie Joy提出,社會上大部分同樣愛護動物的人,在進食特定動物的時候,都會停止思考和感受肉食的合理性,而時至今天,「肉食主義」變成理所當然的聖經,人們都認為吃肉是正常的,自自然然便想去吃肉,但暴行是取得肉食食品的必經之路。
在一隻動物成為我們餐桌上的食物之前,牠會被囚禁,被圈養,被殺死,宰割,到最後被煮沸成一餐肉。
「肉食主義從邊緣走到人類的核心價值,與憐憫、正義和真誠平起平坐,我們面對肉食主義只好開啟心理上的防禦機制,改變我們的道德觀,麻木我們的情感,才可以昧着良心把眼前的那盤肉吃下去。」Melanie Joy說道。據數字反映,全球每周都有多於十二億隻農場動物受屠宰,這個數目遠多於人類戰爭史上的總死亡人數,但大部份人並沒有真的看到那些被屠宰的動物——畜牧業全設在遠離人羣的偏僻地方,於是人們否定這一些看不見的「暴力」,在心中開啟了心理上的防禦機制,將農場動物當成商品,無視牠們是有知覺、有智力,並嘗試求生的個體。
在農場之中,重量達標的豬隻會被送進屠宰場中,牠們會被人以鋼條敲擊頭部,被倒吊起來割喉,鮮血噴出,頑強的豬隻會大叫求生表示痛苦,被屠宰時,牠們仍然意識清醒,感覺到巨大的痛楚。
而小公雞因為無法產卵,而生長速度亦無法圖利,於是小公雞們在出生的數小時內就會被成批的撲殺,原隻攪成肉碎,母雞也並不好過,工人會以雷達將牠們的嘴巴切除,留下血紅色的平切口;在屠宰場中,這一些家畜會被粗魯對待,不少雞隻被送到屠宰場時,雙腳會被粗魯折斷,再掛到倒吊機上,以輸送管方式經過利刃割喉而死。
而小牛在出生不久後就會逼和母牛分開,以同樣殘酷的手法被殺死,或被截肢斷臂;就算捕魚業,魚被打撈起後,同樣會經歷窒息或被輾死。
人們為吃肉麻木了情感,付出了代價
「痛苦就像一面鏡子,教我們反映出人性,動物為我們的肉食主義下成為最大的受害者,而我們也是肉食主義下的被害人,肉食飲食會導致不同的疾病,為了吃肉我們付出了心靈上的代價,使我們在吃肉時不再有同理心和客觀性。我們認為吃肉是正常,自然,必須的——就像曾經我們認為奴役、父權、異性戀優越是正常,自然,必須的。」Melanie Joy說道。
她說,在處理農場動物中,人們將生命抽象化,把當中的動物認定為缺乏個性和獨立性的商品生物,「我們認為豬就是豬,所有豬都是一樣的,於是不再賦予同情,吃下死屍而不覺有錯。就像歷史上的征服和主宰、特權和逼害一樣,在肉食主義中,我們將生命商品化,強權給予了人類錯誤的思想,讓我們誤以為自己有權利去掌控動物的生死——我們認為自己只是主宰那一些能力遠低我們的「動物」,一如我們曾經主宰了「奴隸」和「女人」」。
「強權即強食。」她說道。
直到現在,Melanie Joy仍然奮力著書,四出演講,以「肉食主義」為主題,說明它如何侵入人的思想,嘗試向公眾披露「肉食主義」背後的體制與目的。十四年前,Melanie Joy在出版《盲目的肉食主義:我們愛狗卻吃豬、穿牛皮》時如此說道:「我並不認為人們在看完書之後就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素食主義者,但仍然希望能藉以喚起人們在未遭肉食主義侵入前的同理心和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