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現正舉行兩場展期尚餘數天的重要展覽會,很值得我們參觀。新開幕的大館美術館揭幕展覽《拆棚》,展出了廿一位藝術家或藝術家團體的作品。另一個展覽在豪瑟沃斯畫廊舉行,是美國藝術家菲利普.加斯頓(1913–1980)的代表作品展,參觀者可在此欣賞這位影響深遠藝術家多幅甚少在亞洲展出的作品。
《拆棚》策展人李綺敏透過展覽突顯大館內新開美術館的特點。她所選出及展示的作品,可說在挑戰展館的空間。特別是樓底6米高的頂樓展館,是展覽難以善用的空間。當中兩個位於角落的展館可說特別小巧珍貴:它們面積不大但容易管理,而且在實體上與相鄰的較大型展館分隔。其中一個角落展館展出了斯洛伐克藝術家Roman Ondák的《量度宇宙》(2007)。這是一個為展覽場地而設的裝置和表演,需要參觀者參與量高,然後把高度記錄於展館牆上。近觀,可以清楚看到每位參觀者的名字和到訪日期;遠看,所有字都圍繞着牆壁聚在一起,以抽象化的形態時而向上、時而向下地迴旋。作品就如命題一樣,令人感到它正在刻畫另一個類似銀河世界,一個遙遠的宇宙。然而這個宇宙是由藝術家的量資料建構而成,因為空間永遠都是由我們這些似乎被困在地球的人類來量度。
香港(已婚)藝術家夫婦黃慧妍和關尚智的《貧賤夫妻百事哀》則是最先於2010年現場演出的作品。在展覽中,我們可以看到長達三十小時的錄影片段,來自兩位藝術家的原有表演,不斷展示他們十秒一節地重複演出的黑白粵語電影的悲劇場面。這些場面關乎婚姻中尖銳而個人的事件:丈夫在妻子小產後給予苦悶的安慰;又或妻子向丈夫交代婚後情後痛苦、死寂的時刻。原演出為期五天,並在一間細小房間中上演,然後透過視頻連接在相鄰的小房間放映,任由路過的觀眾觀賞。
《拆棚》中所看到的所有藝術品均刻意地反映大館的前身身份:一個監獄、一個被圍封起來的空間、一個紀律嚴謹的地方,現在已開放予公眾。據李綺敏提說,這些藝術「……深沉地反思了……日常存在的那些或隱或現的構造……」
菲利普.加斯頓最先以其於1930年代完成的大型叙事式壁畫打出名堂。在1950年代和1960年代初,追隨着紐約當時的潮流,他演變成一位備受尊崇的抽象藝術家,Mark Rothko和Willem de Kooning都是他的良朋。1968年,加斯頓徹底放下了抽象風格,回歸具象化的繪畫,最初選色只限紅、白、黑。在很多人引用的述句中,加斯頓解釋說:「 六十年代來臨,我處於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美國所發生的(越戰)戰事,世上的種種暴虐。我算什麼,居然坐在家裏讀雜誌,我對一切都感到沮喪而憤怒──然後能做的就只是回到工作室把紅色調成藍色?」
加斯頓的畫回歸具象化描繪,展現出平凡的日常物品:釘子、靴、工具、書本、鐘、電燈泡和香煙,並附以一連串主題:藝術家躺在牀上、戴上兜帽的白人至上主義團體三K黨的人物,桌面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物件。他刻劃了自己的人生,還有他周圍(似乎精神分裂、不健全)的世界。他的畫作和裏面所反映的近似經典風格人物,都由簡約的室內建築圍繞,明顯是受加斯頓非常欣賞的意大利藝術家Giorgio de Chirico作品影響。加斯頓1968後的畫作以強烈簡約為特徵,至今仍然富有當代感,歷久彌新和對抗感,令人驚訝。
展覽小冊子引述他1980年其中一個最後的訪問,加斯頓被問及他是否「喜歡奇幻」。他回答道:「奇幻?不,我並不這麼認為。我喜歡那些根植於真實世界的東西。我喜歡老東西,比如重力或是我們行走時位移的方式。我曾經橫躺在一張公園的長椅上,看過往的行人,心裏在想,位移是多麼的奇妙呀。如果『奇幻』意味着對想像的過分使用,那麼我便不喜歡它。不管怎麼說,所有藝術都可算得上是某種幻覺,某種需要努力實現的幻覺。又或者說,是睜着眼睛做夢。」
*大館展出的《拆棚》,展期至2018年8月18日。
*菲利普.加斯頓的作品於香港豪瑟沃斯畫廊展出,展期至2018年8月25日。
(本欄目隔周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