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又要借助吃巧克力來幫自己打強心針,天氣太差,聽到的又不是好消息,哀悼的多。
有一位我很喜歡但已退隱多年的日本唱作女歌手森田童子,最近由業界代表宣告她已於四月二十四日於家中逝世,死因是心臟病。享年67年歲,也算早逝。謝謝她帶過好些纖巧的音樂來世上,代表一個年代的部分人們唱出心聲,生出共鳴。
後知後覺的我是她告退很久後才發現這些短小動人的歌曲,忘了是怎樣開始的,反正是那種一聽就喜歡的合「耳」緣。
森田童子不是真名,示人的臉孔也永遠被蓬鬆長髮與墨鏡遮掩着,作風低調神秘,只要她決定隱身人海一定做得到。不要緊,欣賞的是她做的音樂,唱的歌,其人其事她不想讓人知道我們便不用知道。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即日本的昭和時代,香港和日本的演藝業都百花齊放,互相影響,主流和小眾都有足夠的生存空間,森田自彈自唱,歌聲像一個無邪少女跟你講述生活片段或少年心事,輕而不薄,細而不弱,旋律簡單但輕易觸動情緒,聽不懂歌詞也可自行想像故事。她包辦作曲作詞,詞的字數不多,何況,那個年代還會用夾着漢字的平假名詞語,有時猜到雖不中亦不遠矣的意思,不像現在的流行曲用很多的拼音片假名,教人摸不着頭腦。編曲則多用弦樂,小提琴、大提琴、鋼琴和結他,有時會用大自然音效例如蟬鳴、下雨和她自己的獨白。
前電腦世代的慘綠青年,尤其不愛專注唸書考試的,很多會將細微的感情、成長的痛苦和挫敗都投射到創作裏:音樂、繪畫、寫作、攝影、演戲,各適其適,成為運動健將的也不少。每個人好像都比較有自己的性格,很少隨波逐流。森田童子就將內心的孤寂、憂傷、懷念、厭世觀全部透過歌聲表達,分佈在退隱前出過的不到十張的專輯內,很多首歌詞內都有「淋しい」(寂寞)這個詞,有一首直接叫《寂寞的素描》,所以得到很多感性的文青樂迷愛戴。
神差鬼使似的,今年四月初到東京時,將買書的配額轉給買CD,不容行李超重。在唱片店精選了七張光碟,其中一張是森田童子自選集,對於一個不熟地頭的過客,她的專輯是可遇不可求,所以見到就買。不料最近才知道她就是在四月下旬過去的。買了唱片那天還到了一家很昭和風的咖啡室吃午餐,店名「樹の花」,在街角一幢房子的二樓,我到達時剛開門營業,踏進餐廳就覺得森田童子應該會常常在那兒喝咖啡,不然這兒播她的歌也很對調。時間尚早,吃午飯的上班族還未湧至,只我一個顧客,可悠哉地享受整個空間和空氣中低低播放的不是森田而是The Beatles,瀏覽全屋以木作主題的裝潢擺設時,發現原來1978年夏天小野洋子和約翰連儂確是來過,還留下了簽名,窗外那株沒開花的樹,不知道是否一直站在那兒,目睹一切?
昭和時代從1926至1989橫跨一個甲子, 不少老店還在,而且保養得很好,有些世代傳承,子孫繼往開來。當年紅極一時的藝人備受尊敬,很多仍活躍幕前或東山再出,都有市場,想想加山雄三去年還在唱Fuji Rock,真是老當益壯。很多創作人於七、八十年代找到靈感或根本他就是當年聽森田童子的年輕人。老實說,在看岩井俊二的《夢之花嫁》時,是聽到兩位女優黑木華和Cocco在卡拉OK唱森田的首本名曲《我們的失敗》時才重新投入劇情的,否則我可能不記得我有看過這齣戲……
孤高的童子曾說過她並不是討厭人,只是覺得並不需要跟他們接觸,所以她退隱後有如人間蒸發。現在她已脫離人世,希望她終將可以跟她20歲那年失去的好朋友在天上重聚。俗人如我,在幹完一天必要與人接觸的活後,一邊吃巧克力一邊會播她的《假如我死了》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