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死傷只有學生、平民?北京學生真的和平抗爭?縱然北京派坦克入城,軍人槍殺市民,有影片作證,香港記者現場親眼目睹普通市民力勸軍隊停止開槍,見證學生搶了長槍卻發還給軍隊。八九民運過了三十年,依然有人對種種事實作出質疑。
歷史的另一面,很少人提出。在歷史漸漸在扭曲的時代,通識及中史科老師許偉恒花了十年時間研究八九民運書籍,最終找到進一步出版社願意出版《六四十問》。該書整埋浩瀚史料,解答八九民運未解答的疑問,字裏行間說明為何發生在中共治下一場慘劇難以避免。
替《六四十問》出版的出版社社長丁南僑,因為八九民運,1992年從美國回港在港大任教數學,退休後仍關心民運是否承傳下去,「到這一刻,我會認自己是地球人,不受國族主義影響,但作為一個地球人,如果不去思考,不去記憶,而是改變我們的思考去符合制度,真善美亦會受損。」
十年梳理三十萬字還原歷史脈絡
通識及中史科老師許偉恒,畢業於中文大學歷史系,1989年他跟父母似懂非懂地參加了6月4日的「黑色大靜坐」,直至十年前,他開始對八九民運進行深思。許偉恒受到中大學者馬嶽編寫的《民主十問》啟發,決定埋首研究海量的八九民運書籍,以深刻的體會寫成三十萬字的《六四十問》,重塑「六四」的前因後果,當中探討的包括民運背景、六四屠殺情形、鎮壓的責任誰屬等等。
許五年前開始找出版社,處處碰壁,獨立出版社不願意發行,而且他在書中引述不少民運的著作和回憶錄,版權費花費不少,令他一度擱置出書計劃。在五年間,他堅持不斷豐富內容,疑難之處,再作考證,去年終找到進一步出版社願意替他發行。
進一步出版社於1997年成立,社長丁南僑表示,回歸之後十多年出版書籍自由不受損害,八九民運廿周年出版《和天安門母親在一起》和《小渡海》,發行和印刷暢順無阻,直至雨傘運動之後,發行舉步維艱,書商不要,又或是發行簽約後一本書也不取,令新書空等,發不出去。
出版方針不變 發行已變
丁南僑解釋,進一步出版社對任何發行一視同仁,照樣將書單發給三聯、商務、聯合,他們有的書不要,不會作解釋,取書的則把書放在書局不當眼處,有發行縱使簽了約但照樣不取書。「聯合(書刊)物流在 2016年底跟我們簽約,一本都沒有跟我們取過。我們多次致電,他們說收不到書單。大半年一本書都沒有入貨,我們至少發了六本新書給他們。」丁南僑認為,這是另類打壓的手段,「我們出版方針從來無變,是他們變了。」
2016年發生「銅鑼灣書店」事件,內地印刷商不願意印刷被定性為「政治」的書籍,丁南僑直言很多新書,都要百分百Made in HK,新書《六四十問》只有香港印刷商願意印刷。困難重重,作者許偉恒和丁南僑認為,今年談傳承歷史,保存真相,出版書籍是傳承的一大阻礙。
不攻自破 為何還要下令屠城?
對於這場人類歷史空前的學生運動,還有太多不解的疑惑,例如書中「第五問」:中共為何武力鎮壓學生?
1989年踏入5月下旬,佔領曠持日久,人心開始渙散,廣場謠言四散,北京學運領袖絕食後出現退場/不退場的分歧,學運領袖之一柴玲向外媒預告離開,大批北京學生離開現場,趕來的是其他省份的大學生。佔領由情緒高漲跌到低潮期,北京為何還要派軍人入城槍殺?許偉恒深入探討多本回憶錄,認為當時黨內派系鬥爭延至軍事爭奪,鄧小平要南調軍隊入北京城,是防北京軍隊「兵變」,下令屠殺平民亦是蓄意如此。
「八九民運就是一個這樣的故事,了解它等於了解共產黨。」許偉恒在書中解答了當中疑惑,縱使共產黨的領導存在有良心和有正義感的人,一黨專政的制度絕對不容許有兩條路線。「這就是社會學家韋伯所講的官僚主義會吞噬人。」 丁南僑補充說:「共產黨本身有生命,就算黨內有其他聲音,漸漸都會失去自己而歸入這個生命。」
年輕一代為何要關心「六四」
年輕一代不關心民運,中史老師許偉恒以平常心對待,他認為與八九民運「割席」的人只是少數,他的學生閱讀八九民運史料後也有替死難者傷心,但對中國「無愛無恨」是事實,他們對中國的事提不起興趣。以許偉恒所接觸的年輕人的經驗去看,新一代不接觸歷史是「純粹的懶」,「YouTube、網上好容易睇到,但都無興趣睇」。許偉恒指出,問題癥結是中國歷史的教育,很多觀點被扭曲、刪減,
有洗腦成分,碎片式的近代史,亦令學生找不到跟香港的連結。
許偉恒認為,講解八九民運的歷史,不一定要在民族認同點切入,因為香港跟中國根本難以割裂。「如果學生不去了解 『六.四』這段歷史,我不會特別傷心和可惜。只是我認為一代人的目光不應該只是自己居住的地方,我會跟學生說,你了解共產黨的本質,有助你去了解你在香港如何應對,如何自處。」
雖然許偉恒是80後,丁南僑是70年代港大國粹派學運分子,是八九民運的見證者,二人年齡相隔三十年,談及八九民運卻沒有隔閡,源於他們都認為人要忠於歷史。丁南僑認為,過去三十年,看到很多當時的見證者默不作聲,甚至發出謬論,因此他更堅決要出版有關民運的書籍,「你說屠殺正確,是觀點,是言論自由,但我們也有責任,讓下一代知道一幅完整的圖案。」
對於完成《六四十問》的總結,許偉恒說過程中推翻了他十年前的想法,例如以前贊同「平反六四」口號,現在卻覺得「平反六四」不如「平反民運」,如果平反六四只是平反6月3日和6月4日共產黨所做的事,那麼,平反整個由5月開始的民運其實比較合適:再深一層,「平反」這詞亦不明確,「如果你平反六四,是想共產黨講對不起,那無異於與虎謀皮,這個平反就真的極不可取了。」許偉恒的總結是:不能信任專制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