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從車水馬龍的銅鑼灣,緩緩穿過香港仔隧道,便會到人煙稀少的黃竹坑。
今日的黃竹坑,主要幹道兩旁,雖然還是一排枯燥乏味的舊式工廠大廈,但這一區的工業色彩,日漸消減。過去十年,黃竹坑多了簇新的商廈酒店之外,十幾間畫廊先後設立,不少藝術家在此租用工作室創作,而藝術愛好者也習慣到這裏觀賞展覽,亦即,一個文化藝術社區正在狹縫中悄悄形成。這些黃竹坑的轉變,讓政府在二○二○年施政報告的「躍動港島南」計劃中,也表示將會美化黃竹坑公共空間和市容,並會以活化工廈政策,加快工廈重建改修,為新興行業及文化藝術提供營運地方。未來數年,政府大計連同相繼落成的私人發展商樓盤,勢必把黃竹坑改頭換面。
本地畫廊開荒牛 藝術社區有機形成
「生態的發展、社區的發展,尤其與文化藝術有關的,必須要organic,慢慢自然形成。外力的配合、政府的資源,那些是extra、complementary的。」
二○一○年,在黃竹坑開設區內首間畫廊的秦美娜(Mimi),見證黃竹坑十年來,由純工業區轉型成商業區,藝術空間也愈來愈多,營造一股獨特的文化氣息。
Mimi二○一○年創辦刺點畫廊,最初四年,畫廊在中環鴨巴甸街及黃竹坑現址都有空間,兩處會同步舉辦展覽,少量作品在空間較小的中環擺放,其餘則在空間大十倍的黃竹坑展示。「當時黃竹坑不是很多人知道在哪裏,也沒有其他藝術空間或畫廊,有的都去到田灣那邊,交通亦很不便。」黃竹坑位置偏遠,Mimi惟有在中環另設場地,「作為一個對外窗口,方便人們看我們的programme,頭幾年起了頗重要的作用。」
「頭幾年經營頗為吃力,要叫人來參加我們的opening reception或活動,我們都要張羅安排,如試過安排shuttle bus,在鴨巴甸街接一車車人來到黃竹坑,活動完了再車他們回中環。」她憶述經營黃竹坑空間初期的辛酸。
堅持在黃竹坑辦畫廊,Mimi直言是因為同等空間面積與環境氣氛,在他區難求。本來是洗衣工場的七千呎空間,容許畫廊策劃規模較大的展覽,展示影像、繪畫、裝置、雕塑等不同類型的藝術品,亦讓講座、放映會、學生導賞等活動可行。「我們的programme,不是純商業畫廊的一般programme,要有這樣的場地,才deliver到那種展覽。」更何況,黃竹坑畫廊身於質樸的工廠大廈之中,不像中環畫廊般有拒人千里的感覺,一般觀眾相較容易放下戒心,入場觀賞。
二○一四年,中環元創坊快將開幕,鴨巴甸街租金上漲,Mimi見當時畫廊已有穩定觀眾羣,加上區內陸續有其他畫廊和藝術空間開張,包括藝術發展局廉租藝術家工作室,便決定關閉中環窗口,集中發展黃竹坑空間。其後畫廊展覽更加頻繁舉辦,類型也由當代攝影及影像重心,擴展到多種媒介,參展藝術家來自本地、中國以至海外。與此同時,南港島線通車,多幢商廈酒店建成,黃竹坑亦愈趨商業化、仕紳化。
畫廊聯動凝聚力量
在刺點畫廊之後,Art Statements、Rossi & Rossi、德薩畫廊,到最近兩年維伍德畫廊、布朗畫廊、少勵畫廊等都相繼遷入黃竹坑,迄今散落區內各處的畫廊有十幾間。這些年來,他們自立組織「南港島藝術區」、籌辦一年兩度的「南港島藝術日」,現時每月首個周六,更會有「南區藝術星期六」,持續推廣黃竹坑、田灣和淺水灣的畫廊活動,有聲有色。
中西區的畫廊同業就此問起Mimi,她回應,「這種事情沒辦法在中環replicate,一來畫廊眾多,二來氣氛不同。」黃竹坑畫廊較少,負責人互相認識,不時溝通交流,才合作得到。「大家都覺得這裏好靜,想帶旺它,做一些聯合活動令更多人來,吸引多些新的、年青的觀眾。」
她觀察,黃竹坑畫廊共通之處可能在於,會做一些實驗性較高的展覽,或展出較為年輕的藝術家,在夏日淡季也會有駐場藝術家計劃,讓觀眾直接看到藝術家的創作過程。「這些也不是在中環做到的事情,亦不是純商業推動的。」今日黃竹坑的藝術氣氛,由當區畫廊合力營造,無論政府有否介入,它都會有機形成。
「如果政府想提供資源,其實可以subsidy我們參加art fair,art fair對我們來講是很昂貴的事。」她又提到,疫情期間曾嘗試申請基金津貼,但畫廊產業定位不清,不被歸入零售業,申請被拒,若然政府能夠釐清畫廊生態,已是一種支持。
而疫情之間,黃竹坑租金依然節節上升,是對區內畫廊以至整個藝術社區構成壓力。雖然刺點畫廊空間屬私人物業,Mimi暫無憂慮,但假設要另覓場地,有沒有社區可以取代到黃竹坑?「既有這樣的空間,又有這樣的氣氛,我想不到。」
畫廊合力推廣黃竹坑 租金驟升但依然吸引
主要代理海外藝術家的Art Statements因疫情而暫停開放,與Dominique Perregaux的訪談,在他位於黃竹坑商廈高層的小辦公室中進行。內裏放滿畫作相框,只留一條狹窄通道,望出窗外卻豁然開朗,近看是工廈混雜商廈的城景,遠眺依稀可見海洋公園的海馬標誌,徐徐移動的纜車。「新式建築和工廠大廈的對比賦予它(黃竹坑)一種身份,這你在其他地區不會找到。」Dominique在這片景觀前,訴說「南港島藝術區」的發展。
Dominique是瑞士人,本業銀行家,家族素有收藏藝術品的嗜好。二○○三年,他毅然辭職,來到香港開辦畫廊,代理國際藝術家,看準那時尚未開發的板塊。「我來港時,大部分畫廊在展示中國或越南藝術,沒有國際藝術。」
Art Statements畫廊起初在中環開業,經營七年左右,生意逐年增長,聲譽日隆,但市場沒有太大改變,讓Dominique感到日日如是,便轉到日本東京發展,同時關閉中環空間。在東京兩年,日本發生了三一一大地震後,當地人失去逛畫廊的心情,「同時,Art Basel收購了Art HK,其後香港市況稍見變化,高古軒畫廊、白立方畫廊相繼成立,我就決定回流香港,開設一個更大的空間。」
國際畫廊進駐香港之際,亦大幅拉高了中環畫廊的規格及租金。畫廊從中環向外擴散,理所當然。Dominique也是其中一員,二○一二年,他於黃竹坑工廈覓得五千尺的空間,屬黃竹坑第一批畫廊。
創立南港島藝術區
翌年,黃竹坑藝術圈逐漸壯大,一眾畫廊都希望能夠帶旺地方,Dominique於是決定趕在第一屆香港Art Basel前,創立「南港島藝術區」,將區內畫廊及藝術家工作室組織起來,吸引海外收藏家到黃竹坑。
「機緣巧合下,這成功了,很有意思。接着我們便做了小冊子、藝術指南、定期通訊。我們也會在Art Basel舉行的三月及九月,辦那些大型藝術日,近五千人參與。免費、每間畫廊都提供食物,更有街頭表演,人們十分喜歡。」Dominique聲言,「對於認識藝術的人而言,我們開始使黃竹坑名聲遠播。」
疫情襲來前,「南港島藝術區」已營運成熟,由十九間本地及國際畫廊、藝術家工作室及非牟利藝術機構組成,其運作資金依靠南區區議會逐年撥款,剩餘部分來自成員會費、四分三由Dominique掏荷包支付。「是我推動這個項目,也自己承擔責任,提供資金,讓組織正常運作。」縱使疫情期間,組織活動暫停,但他有信心,疫情完結後,一切會再復辦。
變遷尚在開始階段
從Dominique辦公室的窗口,還可以望到黃竹坑港鐵站附近的大型商住地盤,塵土飛揚。九年以來,目擊舊樓拆卸再建,黃竹坑一步一步由工業區蛻變成商業區,更有生氣,他對未來感到興奮,但重申,「我們處於黃竹坑的開始階段。」
這亦代表黃竹坑租金會持續上漲。不過Dominique認為,除了在區內租有工作室的藝術家會因而需要支援,對畫廊而言租金不算是大問題。反而是去年Rossi & Rossi見中環租金下調,在中環開設分部,同時保留黃竹坑空間。「如果你在中環找到租金下調兩至三成的地方,黃竹坑無論如何都會再便宜八成。」Dominique相信黃竹坑未來五至十年前景樂觀,像中環畢打行的第一間畫廊布朗畫廊,去年亦遷入黃竹坑,以行動對該區發展潛力投信任票。「如果沒有疫情,我相信去年我們應該會有更多畫廊搬入黃竹坑。」
躍動港島南
二○二○年施政報告提出仿效「起動東九龍」,推行「躍動港島南」計劃,大力發展南區。計劃有八大重點項目,除了黃竹坑活化工廈、市區更新兩點,亦包括:制訂海洋公園重生方案、活化珍寶海鮮舫、提升香港仔黃竹坑文化消閒設施、開拓海上旅遊路線、發展已修復的石澳石礦場為水上運動中心、重整區內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