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人訪】三個港、台女生 真人真事 穿越時空 一切從一間奇幻店舖和兩張明信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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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周人訪】三個港、台女生 真人真事 穿越時空 一切從一間奇幻店舖和兩張明信片開始

19.01.2025
黃家邦 | 插畫:顧珮仙@KerKer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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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如此神秘的一個角落——未來的自己,能遇上此刻的自己;過去的某任男友,能與現在的你重逢;此時的你,可以對將來的愛人喊話。過去、現在和未來,交織在一起,封存在這一間奇幻小屋。

到底讓時空交錯的魔法是甚麼?

一封信。

這個故事,有關一間店、兩封信、三個女生。

賣信的人: 人有夢想 是因為 能看見未來

做創作的人,大概都會討厭受掣肘,當年初出茅廬的珮仙,也是一樣。二〇一〇年,她二十四歲,剛從美術系畢業,便到台北的設計公司待了兩年,從滿腔熱血做到懷疑人生: 「早上睡醒,不是開開心心地去工作,我那時就覺得,一整天工作這麼長,應該要全心全意做我喜歡的事情才對。」

年輕,任性,工作沒了,再找就對,夢想可不能丟失。小妮子二話不說,從大公司轉為自由身,才發現, 追夢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天啊, 原來不是一直都能有案子的,好可怕。」 她回想道。

隨着人生階段的變化,珮仙創作的明信片也有所不同。
隨着人生階段的變化,珮仙創作的明信片也有所不同。

沒工作的日子,珮仙便開始創作自家作品,還把自己的畫印到各種商品上,馬克杯、衣服、鑰匙圈、明信片……通統帶到市集去賣。賣得最好的,總是製作成本最低的明信片。

有次她和同學去台中喝咖啡,剛好看到咖啡店旁,有一個舖位招租, 最初不以為意,回到台北,卻總是在惦着那個舖位。二十七歲那年,因為 掛念,珮仙從台北搬到台中,然後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店。

「時光抽屜」 有緣相聚 此刻即是永遠

每天早上,她騎着腳踏車去工作,吃個早午餐,就躲在店裏畫畫一 整天。店面不大,賣的都是她設計的明信片。店裏有個小小座位區,客人挑完明信片,坐下來慢慢寫。偶爾,客人請她幫忙寄信,她忙不迭說好, 「後來陸陸續續有人問,一個月後幫 我寄可以嗎,三個月後幫我寄可以嗎,一年後幫我寄可以嗎。」

把此刻的心情放到未來寄出的顧客,愈來愈多。「我就覺得,怎麼了,每一張都要貼標籤,然後覺得不行。如果之後忘記怎麼辦?」珮仙覺得,不如來做一個分好年月日的信箱。 搬到第二家店的時候,這個想法實現了,同是念美術的男友 (現在已升任為丈夫),很會做木工,親手造了一個像中藥「百子櫃」的信箱,每格都是個抽屜,從一月到十二月,最近的寄出時光是一年,最遠是十年後,總共有一百二十格。

每張明信片,像是見證着她的人生。
每張明信片,像是見證着她的人生。

他們倆把這個櫃子叫作「時光抽屜」,上面刻了八個字:

「投遞此刻,捎給未來。」

那時候,珮仙他們大概還沒知道,這一座抽屜櫃子,不僅鎖住了時光,而且創造了許多新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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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信的人之一: 從何時開始 我們不再「糖痴豆」

「你知道嗎?我覺得這封信是 剛好trap住(封存)了過去、現在和未來。」小明瞇起眼睛微笑着說。眼前這位女生,留着整齊的瀏海,瓜子臉上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個子不 高,穿起一條碎花裙,像是從少女漫 畫裏走出來的主角,說是快將三十歲也有點難以置信。

她和他的故事,在酒吧開始。

那天,她和朋友去酒吧,發現 一旁的男生長得不錯(準確而言是側面長得不錯),無聊地跟朋友說了一 句,誰知道朋友竟然走過去問男生要了電話,當晚甚麼事都沒有發生。但 到了第二天,他的電話就來了。

聊着聊着,便相約一起吃飯。 「不知道為甚麼,一見面就好像認識了很久,很多話可以聊。」二〇一八年的十二月二十四號,平安夜,也是她的生日,他親手做了一個蛋糕,捧到她家樓下。

他消耗了一個蛋糕,成功換到一個女朋友。

酒吧遇到真愛,小明說,自己也沒有想過。剛開始的日子,幾乎每天都去接他下班,天天見面,還是不夠,拍拖一年,決定同居。「我們是 『糖痴豆』,『痴』了很多年。當時 的世界,像是只有大家,我也不知道怎樣做到。」

夏天.台中.小屋.兩個角落

相戀的第一個夏天,某家台灣手搖飲品店進駐香港,在網上辦了個攝影比賽,參賽要求很簡單,只要上 傳一張飲品的照片到社交媒體就可以。他們居然贏了,獎品是兩張台中機票。

那是二〇一九年八月,台中天氣特別好,藍天白雲,他們漫無目的, 在街上閒逛。到了審計新村,眼前就是一間別致的小屋子。木門推開,一 陣涼風吹來,裏面播着音樂,舉目四顧,兩面牆壁滿是明信片,中間還有 一座偌大的櫃子。

「我們看到可以寄時光明信片, 便坐下來寫了。」她說。他們說好了,互相寫給對方,前提是,大家現在都不許偷看。他們在店裏兜了好幾個圈,兜兜轉轉,終於各自挑好了自己覺得適合的明信片。

她和他,故意坐到了對角位置。

埋頭寫了好一陣子,抬起頭那刻,一對到眼,大家的視線都模糊了。

他們各自拿着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的信,投入一個暫時封存的信箱,五年後的十二月,對方就會收到。「當時是抱着一個未知的心情去寫。根本不知道,我選了這個日子,那時候, 大家會怎樣呢?」當時也許會覺得,相戀應該是一輩子的事,五年只是一個站,站的風景和今天儘管大有分別,人還是那個人吧。

大都好物不堅牢 彩雲易散琉璃脆

時間來到五年後的夏天。

男生換了一份工作,忽然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每天回家愁眉苦臉。 「我那時候的工作很閒,心情很好, 但他一回家,感覺整個空間都充滿負能量。有次我忍不住問他:你不要一回家就唉聲嘆氣可以嗎?」

她不想聽他抱怨,他決定再也不說半句怨言。

有一晚,他工作到半夜才回來, 自己躲到廁所大哭,她從來沒有看過他哭成這個樣子,問他甚麼事,他只是說了一句「壓力很大」。直至關燈睡覺那刻,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原來是他壓力很大的一部分。

終於,男生說,要回家裏住。 「他說讓大家冷靜一下,很多事情, 我都是後知後覺,因為那時候,我還是太自我了。」

他離開的那段日子,成了她的 「災難」。

「我完全不想回家,好恐怖。」 打開冰箱,有他剩下的飯菜;收起晾乾衣服,全都沾滿他的味道;一個人躺在雙人牀,被子牀單都是他的氣息。一百八十呎的地方,所有物品依舊維持原狀,他的牙刷枕頭杯子外套還在,唯獨是,那個人不在了。「我有一種正等待着被處決的感覺。」

兩個星期後,「那個人」回來。

兩人聊了很久。他說,她的不理解,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變成一種壓力。「當下我突然醒過來,我才發現, 我從來沒有從他的角度出發,原來我做得很過分。」他哭成淚人,但她連一 滴淚都流不出來,她早有心理準備, 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留得住他。

之後,像世間上許多失戀的人一樣,她把自己的行程表填滿,忙這忙那,利用忙碌,抵抗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

十二月,戀情冷卻,五年前的 「熱戀」,卻如期送到。

她一直也記得這封信,甚至有點期待收信的一刻。腦裏一直幻想,自己某天打開信箱,就會見到這封信, 卻萬萬沒有想到,收信的畫面,並不浪漫。

崩潰痛哭 五年前的話 遇上五年後的你

有天在公司上班,她忽然收到爸爸傳來的WhatsApp。爸爸沒有留下半句話,只是默默地傳來了兩個「神秘」檔案,檔案名字是「全能掃描王」。「甚麼掃描王?」她正狐疑之際,把檔案打開。那一刻,淚水就止不住了,嚇壞了身邊的同事。

她像是回到了那年夏天,重新走進那個小木屋,看到坐在對角的他, 低頭寫字的模樣。她又忽然想起,某年某日,她生了大病,他知道她記性不好,於是將所有藥都分裝好,攤在桌上。每份藥的旁邊都貼着便條紙, 讓她照着吃。又或是那一年,她想搞點小生意,但不太成功,睡前坐在牀 上崩潰大哭,他卻安慰着她說:「有甚麼我都會在,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你。」

或許是最後的日子過得太壞,讓她一下子忘記他的好。

「直到我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才想起,其實五年的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是很開心的,我是真心很感謝他的出現,也很感謝他選擇了分手。」 不然,她可能還是一個長不大的公 主。「分了手之後,我做了很多以前不會做的事。以前會覺得,是我綁住了他。但其實後來才發現,在這段關係裏,我原來也綁住了自己。」

小明說,她將這張明信片用信封裝好,保存在床頭附近。
小明說,她將這張明信片用信封裝好,保存在床頭附近。

那封信,五年前,台中。今天回看,內容還重要嗎?五年前的「那刻」,今天相遇,究竟留下了甚麼?

親愛的小明:

唔知道二〇二三年我哋結婚未呢?有仔女未呢?

點都好,希望無記性的你唔會忘記你生命中有一個我的存在,唔會唔記得我哋一齊開心的時間, love you 🙂

「我想說,我所有東西都記得, 但有時候也會想,不曉得他還記不記得。我猜,我也住了在他的回憶裏, 當一個人確實存在過在你的生命裏, 無論怎樣,也是不會忘記的。」小明,五年後,香港,這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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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信的人之二: 大學女生遇上花花公子

有些人,一旦在你生命中出現, 就再也抹不掉。有些人,任憑旁人說他如何不好,你總是只能看見他的好。有些人,好像上輩子欠了他,現在來跟你討債。

尼住在苗栗,跟住在彰化的他, 開始了一段緣份。她在大學讀書,兩人相差九歲。明明兩人都在台灣,車程半小時,可是,每個禮拜,好像只能見一次面。

在一起的這些年,他的社交媒體,從來沒有發過和她的合照,卻總是有一大堆女生的蹤影。男生的朋友,甚至也不太知道,原來他有個女朋友。「甚至我媽都覺得說,我才像是他的小三。」尼說。

她像一個隱形人般活在他的生命裏,卻沒想過離開他,忍受着這樣的日子,吵吵鬧鬧地過了兩年。某次, 他們又為了一些小事吵起來,細節她都忘了,只記得自己一個人走去散心,經過了審計新村,隨即發現了一家別致的屋子。

傷心的句子 埋藏期限是兩年

尼一個人,推開木門,找了一張明信片,便坐下來寫信。

「我寫着寫着就哭了。」談話間,淚珠又掉了下來。

寫信的時候,她才二十出頭。 「我就覺得,在一起那麼久,感覺他是一個可以結婚的對象。那時候,我是抱着畢業之後就要跟他結婚的心態去寫的,希望未來可以更好,寫了類似這樣的話。」

她把這封信,寄給兩年後的他。 兩年過去,她依舊是那個隱形人。他身邊的女生,和他的藉口一樣那麼多。他總是能編出不同理由,說自己已經睡了,說自己跟朋友在一起,說自己要工作,整個人消失不見,打電話發訊息都找不着。

她知道,他其實去了「鬼混」。 細心的尼,一次又一次點進了那些女 生的Instagram,輕易識破了男生的謊言。「我那時候就是一個名偵探小柯南。」她笑了笑,手還在擦眼淚。

有次,尼終於忍不住,直接傳訊息給某個女生,問她為甚麼要跟她男朋友在一起。這個女生還去告狀, 說尼打擾了她。他覺得尼打擾別人不對,就這樣,兩人冷戰了一個月。 她打了很多通電話給他,他都沒有接。這個時候,兩年前那封信來了。

過去的她 如何拯救今天的她

有一天,男友打電話給她,說要來找她。他走去她的家,按了門鈴, 打開門,尼便看到他手裏拿着那封信。「我們就這樣和好了,那時候我就是有點笨。」她很想看自己寫的那封信,因為寫了甚麼,連她都記不起來了,不過,他就是不讓她看。「但可能他被感動了吧,所以才會來找我。」

一封信,能挽回一段感情嗎?

又再過了一年,尼剛從研究所畢業,有了第一份薪水,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百貨公司買名牌禮物給他, 還訂了米其林餐廳,想要好好慶祝一 下。晚上六點半,她按時出現在約會地點。男生一直沒有如約出現。

她看着時間,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一小時過去了,餐廳都快關門,等了又等,他還是沒有趕來。 電話打了沒接,一整天都找不到人。

到後來版本如下:約會前一天, 他朋友結婚,請他幫忙,他回到家已是清晨,一睡就睡過頭了。

她終於決定分手。

對尼來說,這段感情,從來只有一個字:等。等他回訊息,等他接電話,等他求婚。愛情有個定律,叫 「風水輪流轉」,分手以後,她再也不理他,他居然一天到晚都在她家樓下報到,社交媒體終於放了她的照片。

有些戀愛就是這樣,明知道有問題,卻像鬼打牆一樣,繞來繞去,還是回到原點,總得到某一天,忽然一 個瞬間,才能從這場噩夢醒過來。

到了現在,這個人在她心中是怎樣的存在?

「他哦?又愛又恨吧。我可能會把他當成是曾經的家人吧,畢竟我的青春都給他了。」

反悔的信 因挫折而成長的生命

珮仙的店,載滿許多人的心事。 小明和尼,珮仙一直記得。她說,沒想過一封時光信,能讓別人的生命軌跡變得有點不一樣。

其實這兩個女生,已經屬於比較幸運的一羣,至少,她們的信,還能寄出去。

珮仙說,其實每星期,她都會收到有些客人要求取消寄信,大多是因為跟另一半感情結束,不想再將當初的信件寄出。莫失莫忘,誓言成了追憶,現實未必浪漫。雖然現實告訴珮仙,戀情並不長久,「但我一直認為,因為人生的不同經歷,會慢慢造就成此刻的自己。有失落,有難過, 當然也會有成長和體悟。無論後悔不後悔,這都是一段人生的緣份與旅程,舒心就好。」

一封信,到底藏着怎樣的力量?又會將我們的人生帶到哪兒去?
一封信,到底藏着怎樣的力量?又會將我們的人生帶到哪兒去?

創辦「時光抽屜」八年,見盡人 間心事;有一段文字,她一直都很喜歡。

「試着想像十年後的你,然後, 寫一封信給十年後的自己。要真心相信有那樣一個你,那個你就會漸漸在未來成形。要衷心嚮往那樣的自己, 你和他就會在十年後相遇。」

黃家邦 | 插畫:顧珮仙@KerKer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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