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熟悉的世界,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消失,很多東西留不住,但總有些東西留下來,一盞燈、一塊布、一隻杯、一張桌子……它們身上有着現代所沒有的舊有美學、生活片段和價值。
留住舊有的事物,就是理解我們如何走到現在的線索。它是關於過去的,也是關於現在的。
位於PMQ的pop-up空間Knowhere,是貘記Makee店主陳傑的第二個空間。一踏進Knowhere,未細看店內的陳設,便先嗅到空氣中的乾尤加利葉的氣味,不喧鬧、凝靜,為空間定了恬淡的調。
生活中一刻漫無目的
陳傑的第一間店貘記位於不遠的永樂街,與之相比,Knowhere的店面較簡潔明淨,每件物件都給予足夠的空間展示,同一款的杯子,一字排開,有尊嚴地展視人前,而貘記則較為隨意,不同種類的器物堆疊在一起,有像在蚤市或夜冷尋寶之感。
陳傑從不稱這地方為店舖,他強調它不是貘記的分店,他稱這地方為空間,這個空間,有舊物出售,有小型展覽,有舊教堂長椅給人望着窗外的樹木休息,「希望人們來到不只是很快地行個圈便離開,我想人們有停留的意欲,花時間去感受和沉澱,或只是漫無目的地坐坐。」
大時代下,這片刻的漫無目的更為難得,且必要。在社會運動與疫症交迫下籌辦新的空間和展覽,並非易事,但有些價值,在黑暗的日子,更需要存在:「生活上有時間去欣賞美的事物,在這時候聽起來很奢侈,但我們不應該放棄美,現時社會氣氛低落,更需要美麗和良善的東西。」追求美不是風花雪月,是堅持某種生活的可能。
物的流動之美
選物店,從來不只是一買一賣的地方,而是店主的個人品味、性格與對生活想像的實踐與延伸。陳傑由大學時期開始留意舊物,就讀香港大學的他,喜歡沿斜路行落石塘咀、西環、上環,一路行到金鐘,那是二〇〇〇年前後,當時沿途還有很多「山貨店」,收埋好多「好嘢」,如現時受大眾追捧的fire king杯子、香港製造的物品、日本瓷器等等。於是陳傑由最實用的食器開始入手,貪其可以用,後來多到日本工作,開始搜羅當地器物。
選物時,他不介意牌子,但會留意物件的設計細節,哪怕用現代標準而言也許是「無謂」的細節。他拿起一個昭和年代的糖盅,綠色瓶身,頂部有個拱形手抽,方便提起,而且輕輕按下便打開。金屬支架間有一道流線型的裝飾,他猜想除了裝飾之外,亦令到用家不會鎅手,「這某程度上反映當時製造和使用器物的人的姿整。現時很多生產講求快和低成本,用的人也很忙,沒有時間心思去留意細節。」他又從芸芸煙盒中拿起其中一個:「這是個很瘋狂的設計,它除了是煙盒,也是音樂盒,應該是設計來討好女性的。」放一首歌,陪自己抽一枝煙,前人的浪漫真教人羨慕。
人類學家Arjun Appadurai說物件有自己的社會生命,經歷在社會上流動,物件會進入不同的狀態,被賦予不同的意義。陳傑也認為,物件經過流動可以延續其生命,是舊物最美的地方。「有時候發現一件舊物時,它已經毫無生氣,很殘舊、污穢,像被遺棄一樣,直到我把它帶回來,賣給客人,客人重新使用它,彷彿是重新開始它的生命。我總覺得物件需要被使用,其生命才為之完成。有時候人們會因為一件物件太美,怕打爛而不敢去使用,但如果因為這原因而用自己不喜歡的器物,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空間連結不同創作人
舊物之美,不只在於物件本身,而是物件與人的緣份和關係。他曾經在日本一家民宿見到一隻很喜歡的水杯,他硬着頭皮問民宿主人可否買下,但主人說那是她婆婆的東西,陳傑當然沒有強人所難,誰知他離開時女主人竟主動送贈,因她未見過有人如此喜歡那隻杯。陳傑現時亦不時因被別人的故事打動而割愛,「雖然有時那物件很辛苦才搜羅回來,但及不上這種分享以及對人的信任。」
除了店內的商品,他亦有不少私人珍藏,尤其是香港製造的舊物,一次他在澳洲的市集見到香港製造的舊物,他跟檔主婆婆說他是香港人,想不到那婆婆反過來感謝香港,「她說香港以往提供很多東西到澳洲,香港的物品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在外地的相遇,總讓他想望香港。
Knowhere的牆上現時正掛着畫家黃進曦的風景畫作,露台有陶藝家Eugenia Mann的樹葉形香座,陳傑希望在這短短的半年pop-up空間,每個月都有一個展覽。其中一張桌上,放了T-shirt和筆記簿,相當眼熟,原來是出自美藝畫報社主理人Benedict Leung曾開設的手製文具品牌La Jeunesse,品牌現已沒有營運,產品亦已停產,但是陳傑還是希望大眾欣賞到他心目中的好物,因筆記簿是難得的Made in Central之物,每個工序:活字印刷、釘裝、燙金,全由當時中環碩果僅存的不同工場包辦,他把最後的存貨放在店內出售。
這飄着尤加利葉氣味的小小空間,連結起不同年代的好設計和創作者。
Knowhere
中環鴨巴甸街35號PMQ元創方B座H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