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讀者，在這裏將約翰羅斯金的童話《金河王》的故事大綱先交代一下：在奧地利的施蒂里亞州有個面對阿爾卑斯山脈的珍寶谷，山明水秀，物產豐富；谷主是無惡不作的施瓦兹和漢斯兩兄弟，人稱黑兄弟。他們還有個天性善良的三弟格魯克。西南風神在一個大雨天到訪，遭到黑兄弟無禮對待，於是在一怒之下把珍寶谷化作廢墟。黑兄弟無奈轉行做金匠，連三弟格魯克珍藏的金杯也拿去熔掉，誰知道金杯遇火還原為金河王。金河王告訴格魯克：「只要將三滴聖水灑在高山那裏的金河裏面，便可以將河水真的化為黃金。」黑兄弟先後上山依言從事，但是因為他倆狠心，在沿途遇到瀕臨渴死的小孩、老人，和病狗，皆置之不理，以致聖水失效，他們遭到懲罰，變成河中一雙黑石。格魯克最後上山，情願將聖水用盡，救人復救狗。那狗轉眼化作金河王，另賜格魯克百合露珠代替聖水；露珠灑在河中，並沒有使河水成金，但珍寶谷出現新河，分支無數溪流，使珍寶谷成為人間樂土。

約翰羅斯金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首席文學批評家，對美術、建築、地理環境，都有研究。他尤其熱愛旅遊，亞爾卑斯山脈是他常到的旅遊勝地，因此在寫他唯一的文學創作童話《金河王》之際，就用了不少筆墨着力描繪自然景色，高山風情。且看全書起首一段：很久以前，在施蒂里亞州的一處幽僻多山地帶，有個異常繁茂豐盛的谷地。這谷地四周圍繞着陡峭多石的山脈，高聳入雲的山峰經年積雪，並且有多簾瀑布流瀉而下。其中一簾沿着極高的峭壁往西而流，落日最後的餘暉獨獨照耀其上，彷彿是一大片金雨驟降，因此大家都稱之為金河。

格魯克在黃昏時分透過窗戶看到的是：山峰上的石頭沐浴在夕陽的光暉裏，火紅水紫，並且被伸出明亮而顫動舌頭的燃燒雲霞所圍繞；至於那條河，明燦無比，像一幅波動的純金，從懸崖流向另一懸崖，且有寛闊的彩虹橫跨其上，隨着四射的水霧若隱若現。

這都是文學性極濃的筆觸，描繪準確活現，分明是羅斯金遊歷阿爾卑斯山時所見的真實景色。我們可以把安徒生的《冰姑娘》裏面的一段瑞士山脈的描寫拿來對照：山峰上籠罩着低垂的雲霧，像是濃厚的煙幕；下面的溪谷有許多棕色木屋。陽光偶然射進溪谷，把葱綠的園林照得一片透明。瀑布浩浩蕩蕩奔流向下，發出怒吼，但是上游的水卻只是潺潺而流，音調鏗鏘；這一切看上去彷佛是許多的銀絲帶在石上流瀉。

天人感應確不同

高山瀑布，一金一銀，各具特色。但是相同的是兩位童話家筆下的阿爾卑斯山都有開揚舒暢之氣韻，天地初開的明淨；單是閱讀那文字也教人心曠神怡。那是大自然本來的風神面貌。人類雖然也會置身其間，卻尚未將之污染。旅客來到山峰之上，只會受到天地純潔的感染，人和山之間自有一種神秘的共生關係，就像柳宗元在《始得西山宴遊記》中所描述的，來到高山之上，「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遊，而不知其所窮。」面對無限，終於「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這樣的人與大自然的共存和互相影響牽動，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是到了如今，卻很不幸地演變成人類傷害大自然的局面，而最終受害的當然還是人類自己。

陰沉的雨天容易叫人情緒低落，陽光明媚的早晨又可以使人充滿希望。《金河王》這童話則更進一步：人類的惡劣行徑也能夠影響大自然。遇上悲傷的事情天也塌下來了，而人在戀愛之中一花一草皆明豔動人。這樣的文學寫作技巧有個名稱曰pathetic fallacy（感應謬誤）；當然這種技巧早就存在，但是這技巧的名稱則公認是羅斯金首創。

無良黑兄污環境

黑兄弟攜帶聖水上山，一心希望將河水變成黃金，卻忘記助人才是最大的財富。二哥漢斯在上山途中遇到快將渴死的狗竟然不顧而去，就在那一刻藍天之上出現了奇異的陰影，高山上本來清新的空氣反使他發熱不適，耳邊的瀑布聲也在嘲諷。其後他再拒絕救小孩，於是沈重的黃昏空氣壓在他的額頭。最後他又狠心捨棄垂死老人；此其時也，一道藍色雷電劍也似地自東面橫空而出，接二連三地震撼了整個天空，繼而留下一片沈重而又深不可測的黑暗。落日像是個火球一般滾下地平線。其後大哥出馬，他在上山途中的惡行亦招致天日無光，地動山搖。聖水失效，黑兄弟也雙雙化作河中黑石頭。

羅斯金這種天人感應的描寫極有可能來自格林童話《漁夫的妻子》。漁夫的妻子貪得無厭，一再迫漁夫向比目魚提出要求，一次比一次更為瘋狂，先是要住皇宮做皇帝，最後要做主宰日月星辰的上帝，因此海浪也相應地越來越兇險，終於山崩地裂，而那惡婦亦一無所得，打回原形。

保護地球有仙童

我們如今看《金河王》，可以將它當作一個人類保護環境的寓言來看。黑兄弟的自私自利，影響了山脈天地，使得河流失色，更引致自身的滅亡。如今人類的貪念和瘋狂，亦已經將地球傷害得千瘡百孔。看來只有依靠勇敢的年輕人站出來，像《金河王》裏面的三弟格魯克那樣，憑着善良和無私，將地球重變樂園。如今天賜仙童；最近瑞典就出了個十五歲的女孩Greta Thunberg，帶領世界各地的年輕人齊齊保護地球，因為世界是他們的。希望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