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傑《一些有關美好生活的提議》不同時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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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傑《一些有關美好生活的提議》不同時代的情緒

21.11.2019
末之齋
末之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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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與Para Site策展人閒聊,她說正在展李傑,我說怎麼沒見宣傳,她說「李傑覺得這個時間不合適」。一句話打動了我,在一個浮躁近乎叫囂的時代,還有如此低調且節制。

今年威尼斯雙年展最被詬病的,是那艘「沉船」(Barca Nostra),2015年由利比亞駛往義大利,途中沉沒地中海,七百餘人喪生。面對死者,該如何紀念?把沉船軀殼置身於此,供遊客拍照打卡?端着紅酒、寒暄奉承?如何處理展覽與現實的倫理問題,是此刻李傑面臨的選擇:他取消了開幕式,連最相熟的朋友也沒叫。節制、得體、敏感、細膩,正如李傑的作品,清新但不失壓抑,輕盈又有傷痛做着底子。

談李傑是難的。語言學不貼切,社會學太寬泛。不如談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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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Para Site新加開的沿街空間(原空間還在),靠電車線,兩行白字貼在玻璃上,是中英文展覽名稱《一些有關美好生活的提議》。玻璃被李傑塗了層膠類物,泛藍。來回的行人、車輛都變得模糊,像被水炮車清洗過,又像隔着煙霧。格外熟悉。

李傑,可能是這個時代最能代表香港情緒的,他不是概念藝術家,不憑聰明給觀者新奇,而是靠視覺、身體。最早知道他,是那件《抓桌面》,壓抑、綿長,傷痛是往內的,不像同代大陸藝術家的吶喊,香港的痛是喊不出來的,是內傷。之後的作品李傑一直延續這種調子,從硬紙板繪畫、到空間佈置,椅是折疊椅,輕便;桶是塑膠桶,日常,這種粉粉彩彩的調子並不是迎合資本主義的小清新,而是廉價的,宜家甚至街市隨處可得。是抽離的反抗,壓抑的沉痛,撕碎的呼吸。

如果說李傑及這一代香港情緒是傷,那近期的抗爭是痛。都是現代性情緒,不同在速度、節奏上。痛是快的,沒有傷的持續性,但更高昂,且有出口,如近期運動中的獅子山人鏈、連儂牆、機場文宣等。但我不把這類作品看成藝術,而是藝術策略,二者的差別在改變現實的手法上:直接與間接。

藝術是間接的,比如捷克宇宙塑膠人通過音樂感染文藝青年,菲律賓「國父」扶西.黎剎通過小說啟發社運者,存在主義、新浪潮電影影響全球左派等,但注意,是啟發不是革命,是感染不是造反。雖然作者都在抗爭第一線,但那和普通上街人無異,是數十萬分之一,是身體的力量,是人的力量,而不是藝術的力量。

而藝術策略在改變現實上是直接的,比如通過連儂牆、條幅等製造圖像,吸引媒體拍照、登報,引起國際關注。這都是立竿見影的影響。藝術策略當然可以參加展覽,但那是另一個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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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傑無疑是間接的。一進門遍佈的A4紙上面印有牆面,內容是一塊布。旁邊是一張與運動有關的照片。A4紙在下午光線下顯得斑駁、不安,這又是傷的體現:不安的後現代。

這個月柏林牆倒塌三十周年,有人說「一堵牆 一代人」。一代什麼人?是苦。苦是前現代情緒。更寬泛但不切身,更沉重但不敏感。比如布拉格之春、中國的文革、六四那代人,苦更激進,但看不到絕望。苦大仇深,具有掙扎感但缺乏複雜性。

傷的複雜,還體現在階層固化上。像My Little Airport唱的「但佢地愈係忟 我就愈係斯文」。這是後現代式抵抗,以抵抗自己來消解強權的合法性。抵抗自己的無力、恐懼、緊張等情緒。

展廳的一角有冰箱,內有啤酒,李傑想讓人來喝一杯,於鋪有李傑手繪布的桌子前,是展覽的一部分。另一邊隔一堵牆,內是更小空間,放一張鋪有手繪布的桌子,播放有手繪布的video。這與A4紙相同,都是李傑的同義反覆。

同義反覆是傷後的無根之語。香港是無根的,誰說整個現代、後現代不是無根的呢?古人說傷春悲秋,悲是有根的:必然的死叫悲,不必然的死叫傷,春天是不必然的,正如現在的香港。除此以外,悲比傷、痛、苦更原始,具有憐憫、慈悲、救贖與愛等特質。這在效率為先的都市顯得陌生。

除此以外,香港創作者還要與自己的格格不入作鬥爭,以看上去與眾人相同,獲得安全。從更大藝文界來說,李傑與西西小說、周星馳電影、My Little Airport音樂相同。無根,故而不安;無力,故而抽離;無主體,故而輕盈如呼吸。

作者簡介

末之齋,做藝術,偶爾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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