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談了點對焦味豆漿的感受。最初,我以為是我無知,人家說帶焦味是真材實料沒有用濃縮沖劑,我便確信無疑。後來愈覺不對勁,明查暗訪再求教於高人,才證實我的味覺觸覺還是可靠的。然後我又想,香港始終以粵菜文化為主流,豆漿不是我們的風土食物,所以才會有這種是非莫辨吧。怎料在網路上發現,以豆漿聞名的台灣,亦同樣有焦味豆漿橫行,還聲稱是「古早味」,令許多從小到大喝豆漿的,也被這些蠱惑的說法混淆了視聽。
當然,我個人的不力,無法去為「焦味豆漿是煮壞了的豆漿」這個命題一錘定音。但我想提出的是,我們的飲食文化缺乏系統性,沒有經過分析整理,在今天這個非專業性資訊主導一切的畸型社會中,是很難有根有據,認祖歸宗地傳承下去的。今天商業價值獨大,我們習慣對廣告宣傳言聽計從。反而明明知道是對的是好的東西,也因為缺乏靠人云亦云壯大聲勢的安全感,而對之起疑。亦因為食物文化的嚴肅研究沒有市場效益,根本沒有人想去做,想做也沒有足夠資源。結果,我們只有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接受沒完沒了的指鹿為馬,荒謬地生活着。飲食文化如是、歷史如是,文學藝術也如是,政治更如是。
甜漿淡漿有焦味懸案;鹹豆漿卻有起花之謎。我身邊許多朋友不能接受鹹豆漿,覺得豆漿「應該」是甜的。這個「應該」可圈可點,當中隱含對不同價值觀的排斥和貶謫。貶謫也許是由於對自身的不安全感所致,有若高調宣稱不接受同性戀一樣。同性戀跟異性及雙性戀一樣,是客觀的存在,根本毋須任何人「接受」。鹹豆漿亦然,它雖然是由人創造出來的口味,但不會因為某某接受與否,而影響它的客觀存在。除非你是希特拉,把鹹豆漿有如同性戀一樣用武力殲滅;但當希特拉倒下,結果還不是春風吹又生。⋯⋯
成長中沒有遇上鹹豆漿的人,最看它不順眼的理應是它凝結起花的狀態。可能因為「豆漿呈塊狀就是壞掉」的概念,令他們覺得鹹漿貌甚噁心。其實鹹漿結塊,是因為加了醋和醬油。豆漿由黃豆做成,黃豆的蛋白質表面覆蓋着一層附着同種電荷的水膜,使蛋白質顆粒之間互相排斥,無法聚合凝結成塊。醋和醬油含電解質,在水中形成帶正電荷的陽離子與負電荷的陰離子。這些離子破壞蛋白質表面的水膜,中和電荷,減弱蛋白質顆粒間的排斥力,有利顆粒聚集,使豆漿凝結起花。
這又再說明,人對某些事的惡感和排斥反應,往往源自因誤解而來的恐懼。「不學無術,暗於大理」,用在這裏可能略為誇張,但因為不懂而去否定,卻一定是妨礙我們文明進步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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