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誰都需要觀眾。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能知己與悅己者,不論多麼投入,都在旁觀,給「士」或「女」他們渴望得到的關注。原來,從來,自古以來,有沒有社交網絡,有沒有面書微博,人從來都在乎被關注。
為了被關注,人會做很多事情,無所不用,如今包括:selfie。自拍照,近代新創「潮語」,現代人每天不停沉溺其中的行為。
2013年5月9日的《時代雜誌》封面故事,題為”The Me Me Me Generation”,並有小題說明這些千禧世代人(Millennials, people born from 1980 to 2000),是 “entitled narcissists”,奉旨自戀,自我中心。封面的「我我我世代」,在旁若無人地自拍selfie。Selfie,可能是給自己看,更多時是給別人看,像他們其他的私生活照一樣,用來自我展覽,給觀眾窺視,邀掌聲和眼球,讓人認識、要人明白、在經營建築自己的形象。不像以前以時裝、髮型、香煙、私家車去為自己寫一個statement、一種態度、彰顯自我文化,現代人喜歡直接以圖像為自己造像。
我是70後,既非baby boomers(1946至64年出生),又非80後。嬰兒潮一代很自我中心,被稱為”Me Generation”,80後是他們的子女,更加me me me唔使本,應份的。我這七字頭,卡在中間,重視自我卻沒有同等的虛榮和「老奉」,在社交網初崛起時,要經過思想掙扎,才行為蛻變到可以選擇性分享一些生活照,公開展示部分的自己生活畫面。我沒那種自戀,私隱系數很高,也沒有什麼慾望去渴求更多人的了解,我知道自己、了解自己好了,何需別人的眼光、讚、like或follow?不是不需要,是不需要那麼多,close and dear ones知道不就夠了?但數據顯示”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 is nearly three times as high for people in their 20s”,現在廿多歲的人,患自戀人格障礙比上兩代的高三倍。
美國著名攝影師Minor White說:「所有照片,其實都是自畫像」。就算沒有把自己攝入鏡頭,你post的每一張照片、面書照Instagram照,其實都是selfie、都是自畫像的一種。
自畫、自拍不緊要,我祇問這樣做你會否更快樂。比不這樣做快樂嗎?
“I paint self-portraits because I am so often alone, because I am the person I know best”,畫家Frida Kahlo說,因為獨,所以自畫,因為自己最知自己事,所以自畫。自拍,是否一樣?畫出來拍出來,還不是為了讓人看?都是在找觀眾。讓人看到你最認同的那個自己。你在引導別人如何解讀你。
《搏擊會》名作家Chuck Palahniuk看得通透:”Your handwriting. The way you walk. Which china pattern you choose. It’s all giving you away. Everything you do shows your hand. Everything is a self portrait. Everything is a diary”,其實什麼都是自畫像、都是日記。把這些都分享,現代人的一切社交網行為,等同全人類在萬佛朝宗地公開私人日記,前仆後繼,些牙就是硬道理,like就是極樂。
但又好像沒有人因為可以更餓過饑地公然展覽日記瑣細,變得更圓滿自在踏實生活美好,反而神經質地不斷等like和寫post,令人生更像被社交媒體吸食了靈魂的喪屍。
我深愛的英國畫家David Hockney和藝評家Martin Gayford對談說到selfie,他解讀此行為乃出於「人類心底有非常強烈的慾望去造圖畫(make pictures)」,是天性。有人對他說,如今的人都不畫畫了,他笑不攏嘴,說你試試去叫小孩子不要畫畫,他們會笑你「傻的嗎」? “People have a deep desire to make pictures”,幾歲幼兒什麼都不懂,便喜歡亂塗大畫了,是一種深沉的表達慾望;現在我們有了手機,換個方式塗鴉肆畫而已。洞穴人、古埃及、古羅馬,歷史告訴我們人類是「造像」的動物,今時今日,有了手機,工具更就手方便。
早覺得自畫像就是selfie,太多東西,都是自畫像。如今可以氾濫繪畫自己,不停exhibit自我之餘,可以在自戀自high之中,更用心explore自己,通過自拍自省自我完善,推動自己進步和快樂,而不是盲selfie盲展示嗎?
我更加相信”Your library is your portrait”,selfie不過是草稿。 
(隔周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