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明媚。在天台上,身穿軍綠色padded coat的阿文,手中燃起一根煙,吐出雲霧間,他說了一個故事,像煙圈,不吐不快。由白紙到填滿,由懵懂到錯愛,由衝動到成熟,由做地盤工到成為設計師……中學時期,有一位她,成就了今天的他,可惜最終卻由他人來收割。所以,這不只是一個中學生戀愛故事。這是一個中學時期發生,卻改寫他一生的故事。
人人愛得太遲,他們卻遇得太早。時值中一,阿文是學校公認的壞分子,到處蹓躂,離家出走,處處拈花惹草。有一次,阿文到打波結識的好友家中借宿一宵。那時他家住九龍,坐車到新界屋邨玩。原來好友有個同住的妹妹,叫阿怡。好友事前特別溫馨提示,「玩還玩,千萬不要打我細妹的主意。」可惜,礙於年少輕狂,血氣方剛,甫見面,兩雙澄明的眸子,立即過了電。她就像漫畫書中跑出來的角色『安琪』,舉手投足,都散發出氣質。那一夜,彼此沒發生什麼,只是簡單認識、聊天、吃飯和看電視。意想不到是,那晚一小時的車程,卻啟動了十三年的遙遙情路。
友情與愛情之間
得來不易的愛情,永遠最掏心。那時,他們之間,隔着這位哥哥兼好友。他認定阿文是個「大滾友」,不會對妹妹認真,所以用盡方法阻撓二人進一步發展。但對阿文來說,愈難得卻愈想靠近,借宿一宵後,他得悉阿怡的學校也在同區,近在咫尺。「我們都是讀同一辦學團體的學校,但不同分校,我弄來她學校的領帶、毛衣,潛入她學校找她,到泳池游泳,在課室玩,或者在她學校門口大剌剌地等她,真的好大膽。」幾經辛苦,在茫茫人海,他終於找到她。只見她穿白皚皚的校服裙,溫文爾雅,明明輕柔像一陣風,卻狠狠扎根於他的內心深處。
兩人相識相知相愛,不過短短一星期的事。學生哥談戀愛,沒錢沒空間,無太多地方可以去。阿文和阿怡偏愛坐長途巴士。上車後,在最後排挑個位置,依依偎偎,打情罵俏,你儂我儂,聊着聊着就兩小時,快樂不知時日過。「那時並不知道什麼叫喜歡。只是很想接觸這個人。」阿文說。
K房的美好回憶
除了巴士,他們有另一聚腳地,是K房。非時下Neway、RedMR,而是在裕民坊,與舊麥記同一棟唐樓,爬上蜿蜒的樓梯,會找到一家破落的舊式卡拉OK,「有個人坐在門口,間房擺滿CD,我們揭着menu,每首歌都有個號碼,叫完,佢就會播。我們唱到識得背號碼。一去到,就大嗌,『1456』、『1822』。記得好清楚。」那時還未有手提電話。只要約定,誰早放學,誰就先來,從不爽約,牢牢守着簡單的承諾。那時也不會介意等待,反正年輕有的是時間,他們是這樣以為。
甜蜜羨煞旁人,但紙始終包不住火。阿怡的哥哥很快知悉二人蜜運,想棒打鴛鴦,阿文卻不依從。那時二人大打出手,他揮拳打向阿文,阿文不還手默默承受。「我以後再沒你這個朋友!」哥哥拋下一句,轉身就走。一拳拳,很到肉,打得他血流披面,卻打不散他對阿怡的情意。
內憂暫時得以解決,但外患卻從不間斷。阿文是個不定性的大男孩,雖然鍾情阿怡,但身邊不缺狂蜂浪蝶。有一次,她逼他站在男生學校門口,搭着她肩頭,承認她是他女朋友,想叫其他女生知難而退。
對她來說,這是勝利;對他來說,這是裂縫。
在黑暗的衣櫃裏傳情
小情人在患得患失的關係下,不知不覺已經十八歲。阿怡仍住在昔日相遇的公屋單位。她成長於單親家庭,與媽媽同住。一次,阿文秘密探訪,怎料她媽媽突然回來,他情急下只好躲在衣櫃,而且躲了整整一晚。她怕他氣悶,故意把衣櫃打開了一道縫隙,時不時遞來紙筆傳話。衣櫃太黑,他亂寫一通,衣櫃外的她噗哧地笑了出來。偷偷摸摸的快樂與刺激,並不像輕煙消散於空氣中,至今歷歷在目。
阿文中三輟學,最初做裝修,後來轉做地盤。阿怡只顧拍拖,無心向學,所以兩人早早已經投身社會工作。兩人開始共居,大約維持了四至五年。唯一風浪,卻來勢洶洶,刻骨銘心。
改變了一個男人的性格和命運
阿文性格衝動,一次傷人,鬧上差館,就是那次,他領悟到的,畢生受用。阿文覺得,是阿怡教曉他,凡事「唔好咁衝動」,一定有別的解決辦法。那時阿文腦海只有打打殺殺,只是因為「無貨賣」。
許多年後,他說:「後來讀書多了,人成熟了,其實很感謝她。」
阿怡一直鼓勵他,培養自己的興趣。他跑了去讀設計,後來以此為業。阿怡就像阿文的人生導師,他永遠覺得,如果不是她的幫助,他只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地盤工,只會胡胡混混過完一生。
「你眼前的我,是她一手一腳塑造而成,因為她才有我。因為她,我才知道,過往我做地盤裝修,都不是我喜歡的,原來我可以做設計。是她不斷train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將來做一個更好的丈夫。」
阿文連珠炮發,不知抽了多少根煙。
中學開始戀情,最終大團圓結局?
現實是,阿文組織了幸福的家庭,陪伴他走過十三年長路的阿怡卻不是真命天子。
水瓶座男人的不安定因素
多年來,阿文一直是個難以觸摸、不甘安定的水瓶男。兩人之間的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多不勝數。阿文很記得,阿怡經常問他:「你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什麼是安全感?」二十來歲的他,分不清三者,一直嫌她煩,胡亂推搪回答。
那時他還未知道什麼是愛,時而沉溺在花花世界,時而後悔不已回頭求饒,錯愛漸成傷害,阿怡也不甘示弱,以彼道還施彼身,惹怒他,向他示威,互相折磨。一段關係的沙石,沒完沒了的吵架,終於磨掉所有激情。阿文選擇和另一個人結婚,是因為阿怡和阿文的愛情白紙「已經花哩花碌到,一絲空白位置也沒有」。
阿文剛出來社會工作,看中一隻數千元的手錶,買不起,當時做保險的阿怡買了送給他。後來兩人因外遇關係吵了一場大架,阿怡要回了手錶,當場摔爛。
一隻錶爛咗就係爛咗
阿文有很長一段時間還保留着手錶,後來決定丟掉。「爛咗就係爛咗,爛咗就整唔番。幾悲哀!」
兩人離離合合、藕斷絲連,已經十三年。阿怡想在這段關係中間歇一下,接受調職到澳洲工作。不久,阿怡接到從香港傳來的婚訊:阿文閃婚了,新娘卻另有其人。
曾幾何時,無論是他的家人還是朋友,均認定阿怡是他的終生伴侶。他卻開始發現,他想要一張白紙,想在終於學懂愛的時候,重新做人。
直到遇上現在身邊的人,他才有種安定下來的感覺。
緬懷還緬懷,時光不會倒流,他現在很怕再見阿怡,很怕自己不懂得處理。中學時期,兩人當時在裕民坊K房,經常狂聽鄭秀文唱的《值得》,想像如果有日結婚,這就是他們的「飲歌」。
我們的故事愛就愛到值得/錯也錯得值得
愛到翻天覆地/也會有結果
誰對,誰錯,在愛情路上,沒有定論。愛到天翻地覆,也未必需要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