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羅有機農場負責人黃如榮在烈日下翻土、除草,揮汗如雨。幸好他身兼跆拳道教練,一切體力活都難不到他。
去年遇野牛襲田,他的七千珠玉米,毀了五千株,說起來,心有餘悸。美麗的金鳳是他幼年的玩具,現在成卻「剋星」 呢。金鳳一咬,玉米就叫苦連天了。他隨手摘下一根「超甜粟米」給記者即食。入口芳甘可人,有一種清新的馨甜。
幾年前,黃老太身體不舒服,子女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大家都有頭家,誰照顧阿媽?接出來元朗市區的樓住,習慣了空曠環境老人並不開心。」當時,黃如榮遇到事業轉捩點,厭倦了職場上的繁華浮花,突然有一種重返樸素生活的願望。
回到農田耕作,瘦了十磅 ,人卻變得愈來愈自在,難怪他時刻滿面春風。「我們這塊田有五十多年歷史啦!」他的父母 1950年代初走難來港,在錦田落地生根。
「好的東西就要留下來。」當年種白菜、通菜、菠菜、唐蒿,多數是自己留種的。留不到的,就與其他農友交換,互相幫忙。
頑童亂摘花
那時代,整條村種的東西很相似,鄰里間品種少,容易管理。頑皮的孩子卻不好管了。黃如榮回憶道,留種的唐蒿在秋天播種,留到第二年春末,「花形態如菊花黃色」,要等開花變老。農曆八月,秋涼的時候,留種的通菜還在田裏呢。「白色小花,如牽牛花。」小時候,幾兄弟姊妹們貪過癮,摘花朵來玩,比賽誰摘得多。被阿媽追着打。
菜田收割之後,菜頭菜尾來發酵堆肥,把雞放出來吃蟲子。走地雞四周覓食, 試過「越界」跑到留種的田,吃個精光。「阿媽一氣之下,劏了一隻雞。我們都很高興,有雞肉吃呢!」
小時候,九兄弟姊妹赤腳在田間奔 跑,在裝滿菜的籮筐上彈跳,又跳入水池玩,摹倣學青蛙,很快便學會了游泳。黃如榮天生熱愛土地,年少時覺得割菜是娛樂。1970、1980年代,一趟割菜三十蘿, 一天賣一百多蘿。十一個人幹活,「像一支軍隊落田一樣」。九十年代中,農業衰退, 黃老太還一直種菜,只是產量愈來愈少, 家中的四萬呎農田頓成四千呎。
「小時候在田裏拔草時,我已經想過要自己開農場。」原本做電子音響設備主管的他,兩年前回歸土地,主管這片童年的「樂園」。
阿媽好勞氣
七十六歲的黃老太不高興了:「我初初好勞氣!自己做咗成世,知道種菜有幾辛苦!捱大他上大學,望他俾心機讀書,可以出人頭地,離開塊田……」做阿媽的, 很擔心他吃苦。「但他大個仔啦,他喜歡,沒辦法啦!」
今年,三個姊姊也紛紛離開舊職,回家一起耕作了。黃老太更加心痛了:「家姊細個都成日落田幫手,現在又曬到咁黑, 好辛苦㗎!」
說是這麼說,黃老太始終懷着一份慈母心,將家裏常年留下來的優質種子一把 一把交給了他:紅皮黃心番薯莖、通菜、 絲瓜、唐蒿種子……
留種除了佔用土地,還花費大量心機。「選種要逐棵逐棵。」黃如榮見以前父母每年都在田間挑選開花時間均勻、外貌看起來健康粗壯的品種。長年累月,好的基因不容易有病蟲害。
「外賣買回來的種子,水準都很參差, 控制不到,不知道留種時周圍有沒有別的作物污染影響。」黃如榮說,自己留種, 一來省錢,二來種子行買不到的時候又該怎辦?通行都沒有這菜種的時候,手上有法寶,可以不假外求。博一博「頭水」, 賣貴一兩成,掌握先機。這是為什麼,上一代人這麼珍惜種子。
「種子是父母給我最好的禮物,他們一輩子辛勞,將田裏最好的東西保留下來。 不是錢可以買到的,全靠心機和時間。而農民之間,如果可以交換種子,亦是多麼珍貴。」他說時一臉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