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吾家】永遠的異鄉人:我來自英國 但我不是英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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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無根

【何處是吾家】永遠的異鄉人:我來自英國 但我不是英國人

15.03.2019
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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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英國護照,Nalin將香港身份證插入讀卡機,閘門打開,他打一個手指模,出閘。「回家了。」他對自己說。太太、兒子還有兩隻狗,正在家中等他。七年前從英國來港定居,Nalin現時因為工作關係,每個月都起碼要飛往英國一次,逗留一星期。

Nalin在英國土生土長,但是家族源於斯里蘭卡民族Dutch Burghers。為了跟兒子解釋Family tree,他做過DNA測試,發現自己不止有英國人和北歐人的血統,還有百分之一的華人血統。

「我從不認為自己有一個祖國。」因為膚色問題,在別人眼中,他永遠都不是一個「英國人」。家族源於斯里蘭卡,但是四十年來,他只去過當地三次。今日定居香港,但是他不懂得一句中文。「在任何地方,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永遠無法百分百投入。」

此時此刻,哪裏才是他的家?「香港。」他毫不猶豫。「因為家人都在這裏,我在香港就如在英國的家一樣自在。」

一家人有心在香港定居,帶了英國兩隻狗同來。
一家人有心在香港定居,帶了英國兩隻狗同來。

永遠的「異鄉人」

也許血液中早就與亞洲有緣,Nalin三歲時已經因為父親的工作來港。在跑馬地住了兩年之後,驛馬星將一家召回英國Sheffield,其後才搬到蘇格蘭愛丁堡。十五歲那一年,Nalin申請獎學金,入讀聯合世界書院(UWC)其中一間分校。

離家300英哩,車程七小時,Nalin沒有不捨,只是渴望可以飛出去。UWC的每一間學校,都會有不同國籍學生就讀。Nalin入讀那一屆,同學們來自六十八個不同國家。快活過了兩年,大學入讀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修讀法律,但是Nalin的「主科」卻是學生會。畢業後,他沒有立即考取大律師資格,反而加入朋友爸爸開設的出入口時裝公司,之後又加入倫敦一間出版公司的併購部門。兜兜轉轉,他最後還是在大律師名冊寫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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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經驗 關鍵的不是種族而是人性

Nalin依然念念不忘大學時代讀過的經濟和政治,還有書中多次提及的中國,他想親自見證這個發展中國家會如何蛻變。「人生在世,只活一次,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應該要從心底渴望想做。」

就這樣,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單人匹馬來到北京。言語不通,文化不同,他卻選擇收購北京機場雜誌,染指出版事業。每兩個月他就會飛往北京,短住兩星期。「我喜歡那時的北京,空氣污染沒有那麼嚴重,人們也十分友善。」Nalin從機場坐車到市中心,沿途的風景像舞台劇轉場景一樣,每一次見面都不一樣。

那時,中國加入世貿不久,社會氣氛熾熱,人人都在展望未來的未來。「每一個人都相信明天會更好,在歐洲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份力量。」

他買下嚴重虧蝕的北京機場雜誌,重整團隊,改為免費派發,打開高檔雜誌缺口,高峰期曾印刷五萬本。可惜,經營三年,還是未能轉虧為盈。Nalin唯一的得着,就是學會如何與中國人做生意。在歐洲,談判完畢,握手,生意就成了;在中國,握完手,談判才開始。Nalin以為自己談到一個不錯的交易,最後發現左加鹽右加醋之後,一切已經與原本相距甚遠。

面對失敗,Nalin處之泰然。「成長時,曾經與不同國籍的人相處,我知道有些定型和成見是真實存在。但是起因不是種族,而是人性。」

大律師從出版業轉到足球圈

回到英國,洗牌重來,Nalin想起自己的老本行。併購講求策略管理,分析優劣,他希望藉此幫助客戶,也幫助自己,來一場逆轉勝。足球是他的興趣,有熱情,一切就有可能。他尋找改善球隊表現的各種可能,發現足球與其他專業體育項目不同,球圈對體育心理學毫不重視。「一點不同,其實可以帶來重大改變。」一隊可能降班的球隊,只要能夠脫離每星期輸波的惡性循環,每多一分,就多一份留級機會。

打比郡球場的主席套房,不是人人都可以去。
打比郡球場的主席套房,不是人人都可以去。

Nalin艱難地找來一位既熟悉英超球圈,又了解心理學的專家,四出游說球會。球圈風氣保守,他碰得焦頭爛額,只有韋根的時任領隊馬天尼斯(現任比利時國家隊主教練)願意孤注一擲。那時,韋根已經跌入降班區域,Nalin介入之時,球隊十三場只取一勝。其後,五場取得三勝,對手還是利物浦和阿仙奴。

那時是2008年,Nalin滿心以為自己闖出名堂,其他球會懂得摸上門。事實上,他到今天仍然在努力改變球圈風氣。近年,他合作過的領隊有馬天尼斯、蘇斯克查和曉頓,也曾經接觸曼聯、車路士、阿仙奴的球員。

另一隻眼看香港

記者好奇,Nalin以英超為生,何以搬到老遠的香港定居?英超全球化,許多球圈中人其實不是住在英國。Nalin已經認識幾個人,跟他一樣,住在香港。有一次相約兩位英超客戶,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香港。

「亞洲與非洲是目前全球最有活力的地方,許多改變都有可能出現。」香港擁有絕佳地理優勢,加上法治完善,生活便利,是Nalin眼中的好地方。「不過,剛回來的時候,物價實在高昂得令人咋舌。」 物價高扣了一大截分,但是「在我這個外來人眼中,香港還是有許多許多加分之處。」

從西貢家的睡房望出去,Nalin覺得景色有幾分像蘇格蘭。
從西貢家的睡房望出去,Nalin覺得景色有幾分像蘇格蘭。

一家在英國習慣住在開揚地方,又有兩隻狗,一開始就沒有打算住在高樓大廈。Nalin先住在石澳,之後發現西貢這塊寶地,就沒有再搬過。從家中窗戶望出去,Nalin還覺得有幾分蘇格蘭的影子。Nalin有不少朋友,都是住在偏遠一點的地方。「許多人只是要求用合理時間去到市中心,不一定要住在地鐵站上蓋。」

西貢近海,白沙灣又有遊艇會,Nalin很快就重拾讀書時的嗜好──揚帆出海。假日可以與朋友遊船河,平日他也會獨自出海。「海面通常沒有幾個人,我喜歡擁有整片海的感覺。」如果那天他在家中工作,就會乘着午飯時間,開船去附近沙灘,游水曬太陽,來回前後不過兩小時。「世界上有幾多個金融中心,可以在距離市中心不到三十分鐘車程的地方,享受這般良辰美景?」

在西貢常常出海,Nalin已經找到一片自己最喜歡的沙灘。
在西貢常常出海,Nalin已經找到一片自己最喜歡的沙灘。

濕疹和哮喘之城

當然,要享受這一切,有幾個大前提:養得起一架車,養得起一架船,而且可以彈性工作。Nalin也不是一個不問世事的老外,雖然他不懂中文,但是他認識許多香港朋友。「我知道,這個城市不快樂,活在這裏的人也不快樂。」

他的太太遇過一位司機,因為沒有別國護照,與太太都決定不生育。「假如三十歲還要與父母同住,或者要等父母百年歸老留下物業,我也討厭這種生活。」Nalin自言幸運,十五歲就有機會離家闖蕩。「我知道許多香港年輕人根本沒有選擇,生活在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隧道。」

不似其他拿着工作合約來港的外國人,Nalin從一開始就打算在香港長住,他甚至比許多人都要關心香港。他會帶同兒子清潔沙灘,一家人會回收廢物,但是政府的環境保護工作,卻總叫人笑話。回收物都送去堆填區,然後說要興建焚化爐。「香港作為國際城市,不是應該走在環保最前線嗎?」去年冬天,兒子染上感冒,咳嗽遲遲未好。眼見許多小朋友都患有濕疹、哮喘,一切都叫Nalin擔心。

「香港人口平均智商名列世界前茅,有很多事情,不是應該可以做得更好嗎?」Nalin的矛頭直指香港教育制度殘忍,導致學童自殺率高企。「香港學生其實很有才華,像芬蘭人一樣愉快學習,也可以取得佳績啊。」全球一體化,資訊唾手可得,遇上難題,請教別人就是。「向其他國家取經,了解別人為何做得比較好,照抄便是。有多難呢?」

能夠選擇出走 是一種幸運

與許多香港人一樣,Nalin也擔心香港的未來。他坦言從沒考慮離開香港,但是如果到了那麼一天,他可能會選擇回去英國。「我們很幸運,感恩還有後路可退。許多香港人,根本沒有選擇餘地。」

有能力出走,是奢侈,也是幸運。出走之後,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準。有一天,如果遇上機會,Nalin鼓勵大家心動不如行動。「去另一個地方,開一個銀行戶口,租一個地方,找一份工作,過當地人的生活,一切總有得着。」隔籬飯香,grass is greener on the other side,在別處生活,就有可能得到不一樣的機會。

「大不了,一切還原基本步。」總好過在七十五歲那一天,抱怨自己當日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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