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香港近兩年社會氣氛壓抑,充斥無力感,當大環境無法一下子改變,不少人轉為着眼小處,關注和改善每日所生活的社區,尤其是去年區議會變天,更令人重新相信連結社區的力量。社交媒體上各個地區羣組湧現,人們也前所未有地活躍於各種形式的社區參與。
一眾社區當中,大埔近年就湧現不少創意的社區凝造方案,有創作人當上區議員,增設共享社區設施;有藝術家走進街市,研究發泡膠箱回收;有傳媒人出版區誌,記錄社區人事,還有社區為本的劇場創作、街市中的書店、專賣本地食材的小店等等,不能盡錄,各個單位形成一個有趣的社區網絡。文中受訪者都不約而同認為大埔人有出奇地強烈的身份認同,而這種身份認同除了令居民自我感覺良好之外,無形中亦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這種真實的連結在當下鬱悶的社會,顯得分外珍貴。本專題訪問了幾位大埔藝術家和傳媒人,了解他們的社區凝造法,希望可拋磚引玉,讓我們進一步思考自身與社區的關係。
《埔Journ》創辦人何映彤(Vicky)
近年地區刊物如雨後春筍,有些區甚至有超過一份區報,在網絡當道的世界,人們卻反其道而行,以最「老土」,亦最實在和有誠意的方式—出版刊物去發掘和分享地區故事。最近出版的《埔Journ》是其中之一,與其他區刊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它採用雜誌形式,第一期以林村河為主題,探討林村河及大埔的天然資源,一條鄉郊小路做封面,全書共六十頁,設計排版精美用心,收費六十元,在大埔以及其他地區小店發售,第一批已售完,要趕緊加印,反應熱烈。
《埔Journ》的發起人何映彤(Vicky)在大埔長大,原任職記者,直到去年決定辭去正職,專心辦雜誌,行動力源自於去年的社會運動:「我在中學和大學時已很想為社區做點事,保留區內小店,但一直欠缺行動力。但去年的運動給我最大的啟發是,啲嘢要主動做,不要等由上而下的改變,而是思考自己如何做多一步,主動嘗試突破。」眼看每次抗爭都是一樣的模式:和平遊行、警察驅趕、人潮疏散、打游擊、多人被捕……一直擺脫不了這輪迴,與其繼續繞圈,不如另覓出路:「我對於政府仍會否聽人民的聲音,感到很灰心,接下來只會不斷地打壓,我想尋找另一條路。有人選擇硬橋硬馬地抗爭,我則選擇做別人無做的事,這才是各自爬山。」
記錄、討論、參與
與《埔Journ》同期推出的還有另一份刊物《埔報》,雖然都關於大埔,但兩者定位不同,後者接近傳統區報,地區新聞,而前者則是主題式的雜誌,較多長篇報道,如首期的種米及養珍珠故事,Vicky解釋:「我們希望發掘新角度,令讀者覺得『原來大埔可以咁睇』,或者覺得事情可以有新出路。當了解更多社區,自然有更深感情,繼而或會令大家思考多一點,行前多步。即使這雜誌只是令人看完後覺得快樂和有力量,也是好事。」
現時在社交媒體已有大量的地區羣組,而且大家都習慣在網上吸收資訊,何解仍堅持紙本?Vicky解釋:「網上文章的確有好多,唾手可得,而且很快,人的情緒容易不自覺地被突如其來見到的消息影響。紙本一個很重要的價值,在於它將讀者分隔於變化急速的網絡世界之外,只要一本書就可以營造一個平靜的思考空間……紙本帶給人的享受不一定是文字,也可以是揭頁的實在感,海報的視覺效果,紙的質感,這些都不是網上文章可以複製。」
除了單向的報道外,書中亦有街坊投稿,Vicky也曾在林村河附近擺街站,了解居民對這條河的想法,「雜誌的三大支柱是記錄、討論和參與,我們不想單方面提供資訊,而希望街坊都可以參與這本書。」第一期以林村河為主題,河道貫穿大埔市中心,雖然街坊的生活圍繞着這條河,但街坊對它似乎沒有太大感覺,於是Vicky在林村河附近的天橋擺街站,問大家「如果林村河任你改造,你想佢變成點?」想不到,原來街坊也有很多想法,「一開始街坊反應平平,我們問其中一個街坊有何看法,他說:『填平佢啦!』於是我們便將之寫在板上,成為其中一個選項,但很快有另一位街坊經過見到『填平佢』,便很大反應地說:『邊個話填平佢?』之後在旁邊寫上『反對』二字。原來大家都有意見,只是需要引導一下。」這街站後來有個有趣的後續,有咖啡店店主見到街站結果後忽發奇想,在林村河兩岸玩紙杯傳聲筒,雖然傳聲失敗,但卻開啟了人們的想像。
行路之城 放慢腳步看城市
雜誌的班底主力有三人,Vicky、設計師和攝影師,另有兩位編輯,此外每期與不同的藝術家和插畫家合作,如首期有貓珊的插畫海報。Vicky堅持向所有參與此書的人支付人工,每期書賣六十元,成本就佔去五十,剩下微薄的收入才歸自己,由於人手緊絀,構思、採訪、市場推廣、送貨全都「一腳踢」。如此「瞓身」去辦一本區誌,某程度上出於她對大埔這社區的信任,有句話她常掛在口邊:「大埔人有種好奇怪的自豪感,我都唔知係邊度嚟。」
《埔Journ》的出現,或多或少解答了這疑問。書中有個欄目是問街坊為何如此喜歡大埔,其中一個受訪者提到Vicky先前沒有為意的一點:大埔人好鍾意散步,她笑說:「譬如要步行超過十五到二十分鐘,九龍人可能會搭車,但大埔人行廿多分鐘的路,很正常。」訪問當日,我們沿河散步,涼風送爽,也確實遇見不少有趣景象:麻雀在樹下沙堆沖涼、伯伯橋上垂釣、相信是艇家自製的上落船梯子……她續說:「大埔本身多山,是一個谷地,政府原初設計大埔這新市鎮時,強調城鄉共生,因此大埔保持到較為寬闊的行人路,而且大埔區以生活為主,沒有商業區,任何時候都不會太多人,加上平地多,建築物不高,附近的社區可以互相望到大家。當大家多行路,看城市的速度減慢了,對社區感情亦會更深,哪間店舖新開張,什麼時候最多人,這些都觀察得到。」翻看規劃署的檔案,規劃大埔新市鎮時,特意着墨預留土地作鄉郊發展,亦有步行徑連接大埔市中心與郊野,而區內全港最大的康文署轄下公園:大埔海濱公園更叫我等區外人羨慕不已。
創辦《埔Journ》後,令Vicky對當區認識更深,亦因而跟在大埔長大的父母更多話題,「他們所認識的大埔跟我所認識的很不同。」她認為在逆境之中,連結社區,建立人與人之間的默契很重要:「以前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我們不會細思太多,覺得身邊的事情都是理所當然,但遇上危難時,我們要連結起同路人,而與人相處,人會感覺踏實和快樂一點。」她又提到政府正在大美篤發展龍尾灘,但通往沙灘的汀角路假日已經常塞車,假如增設沙灘,情況只會更差,「關心自己的社區很基本,因社區最直接影響日常生活。很多事情就在大家唔覺唔覺的情況下發生,並令生活變得很痛苦,我不想事情再如此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