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散之年】送行者的離愁 道別之日常 八十後港人一年內餞別過半好友:送別變成常態,係好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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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散之年】送行者的離愁 道別之日常 八十後港人一年內餞別過半好友:送別變成常態,係好麻木

八十後的維新今年送別過半好友,坦言移民潮已是常態。

這年頭, 我們或多或少都吃過幾餐farewell飯,觥籌交錯之際,一雙筷子剛擱下,滑滑手機,看到社交媒體上載的機場照,閘口後冰冷的「離境」二字,見證了多少次離別。八十後的維新在今年短短的一年內,送別了十幾位好友,有的聚會甚至不以餞行為名目,只為不願想像是最後一餐,「但你知道這些只是說服自己的說話,所有事是徹底地改變了。」他緩緩地說。

在訪問前,記者問過維新今年大概吃過幾多餐餞行飯,他說多到數不清,每當有人走都會見很多次,也有很多不同名目的聚會晚飯。訪問前一晚,他在手機筆記上記錄人數。「一共送別了十個單位吧,因為有的是夫妻或情侶。昨日又有一對情侶說下個月就飛。另外有個剛領到簽證,下星期便走。」除了移民簽證,有的到外國讀書或調派海外工作,種種原因,維新心裏清楚,他們都不會回來。

維新是八十後,身邊離港的都是同代人,他認為因為是還能重新開始的歲數,無論是在外地生活或工作,依然有心力和時間,「也有較年長的人,大多打算留港賺多幾年錢,才過去外國,買兩棟樓收租。其實是歷史重演的。」他說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香港移民潮的重演。「上兩代的人來香港,現在是這代人去其他地方,做同樣的事。點樣嚟,點樣走囉。這是移民城巿。」

據政府統計處資料顯示,今年離港人口接近九萬。
據政府統計處資料顯示,今年離港人口接近九萬。

該走的那時 如何話別

今年年初,維新送別第一個移民外國的朋友,那天是農曆新年前幾晚,他在團圓時節迎來一頓正式的餞行飯。這位朋友是維新的大學好友,維新見證對方的青澀年華,到初出茅廬,成家立室,如今決定與妻兒移民外國。「他(朋友)甚至連BNO簽證都未有就決定走,我們都覺得他真的很desperate,感覺無法在這裏生活。」餞行飯不必隆重其事,簡單相聚已彌足珍貴,而對於維新來說,這次僅有的以道別為名的宴聚,原來是一次熱身,面對接踵而至的告別。他記得有次四人聚會,良朋如常談天說地,席間其中一對夫妻道出明年移民的決定,話音剛落,沒料到另一個朋友接話,表示自己都申請了Scholarship。同枱食飯,友人相繼離座,空櫈前剩下自己一個。

每當憶述farewell的時間,維新都要思索一會,甚至混淆去年年底是一九年。「是的,這兩年的時間停了,在freeze的同時,不斷地不見了很多朋友。」他甚至苦笑道,日子對他來說,不是過往翻日曆看何月何日,「而係睇吓邊一個朋友走。」

餞行飯以外,其實更多數不清的道別只在社交媒體匆匆一瞥。「例如突然在Facebook上見到朋友無端端到了外國。那些人不夠熟稔,你只能見到他們的post,而對方真的不會afford去和你食一餐飯。」他坦言身邊有媒體工作者走得很急,三日前明明上載工作照,三日後人已在離境大堂。「你會覺得,三日咋喎……平時的post還在搞爛gag,而你很明白因為是媒體工作者,所以便急着到機場。」欲語還休,自是另一種無奈。

「很多人好massive地走,會開始想方法去合理化這事,便沒太多情緒,遏制某些傷感。當然你知道嗰樣嘢走咗就係走咗,自己的圈子reform緊,或者不斷變小。」他說來淡然,只顧向前方看,訪問當日在石硤尾邨球場,一羣小孩隨便拿來什麼都亂拋嬉戲,樂得自在,與維新的惘然欷歔成對比,昔日他也曾與好友結伴在我城揮霍快樂,或者一通電話就一齊落街吹個水,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一切早已比長途飛行更遙遠。

「一開始會有很多不捨,但不斷見多了離別,以為自己會慢慢愈來愈不捨,原來是直接跳過,是traumatize了。然後就是,我們都回不去了。」一整年的離散如此撼過來,他才真切地體會到何謂人是一瞬間變老的。看似只消一年的時間,便把維新過半的好友奪走,各散東西,然而他心裏清楚,這不過是過去多年社會種下的因所結的果。如今他和朋友間的寒暄都離不開「幾時走?」、「辭職未?」,或者索性拋下一句「要走就出聲啦」。他說:「送別變成常態,你不會對一個常態有很大情緒的。係好麻木㗎,numb到爆。」

好友舉家移民,維新沒送什麼,反而餞行時拿走好友手造的杯子,成了陪伴的信物。
好友舉家移民,維新沒送什麼,反而餞行時拿走好友手造的杯子,成了陪伴的信物。

去或留都是每個人的試題

談起感受最深,維新想起的是有晚到朋友家打邊爐,和移民英國的朋友開Facetime。「明明有時差,他中午在辦公室工作,死都要開部iPad放喺度,唔可以開聲,我哋呢邊嘈到拆天又聽唔到。」維新笑言現時視像通訊很平常,但這次的確感到對方很有心。「佢就係有個presence喺度,俾你見到佢。那種儀式感是,總之就『齊人』啦。」面對新模式,他無奈苦笑:「都冇得唔接受,都只能接受。」

「不要覺得是生離死別。盡管骨子裏會覺得,是的,你以後都不會回來這個地方,你的下一代也將不會認識這個地方。」他續道。

另有一次farewell飯, 有朋友感嘆道:「大家都走晒,咁我係咪都要走呢?」這道問題或許在不少人心裏反覆默唸,於維新亦一直言猶在耳,因為他明白每一個離開的人的選擇,「你要諗清楚自己要啲乜,大家走都唔係玩玩吓,要承擔好多嘢去restart your life。」他形容這一年如同每一個人的考牌試,看看人生至今積累了多少功力,如何處世。「人在亂世裏面,可以有另一種way of seeing。有人是隨着洪流去,有的會更清醒,知道自己要什麼。」如何面對去或留,是每個人一生的課題,也是這年香港的一場公開試。

面對離別,維新明白每個人的選擇,只能接受孤獨感。
面對離別,維新明白每個人的選擇,只能接受孤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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