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與坐牢】馮炳德:我以為十年後香港會變好 皇后碼頭行動07年入獄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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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爭與坐牢

【抗爭與坐牢】馮炳德:我以為十年後香港會變好 皇后碼頭行動07年入獄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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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炳德( 五十三歲)
2007年皇后碼頭行動  被控襲警罪  入獄一個月
2008年爭取雙普選遊行  被控襲警罪  入獄十五星期

「別人說,哪有人四十歲才搞社運?我竟偏向虎山行。」 他說。

十年前,馮炳德是個年薪過百萬的室內設計師,他看見天星皇后打開了保育缺口,遂辭掉工作,全身投入保育運動,怎料在行動期間,兩度被捕和入獄。身為基督徒的他,一直沒有失望或抱怨,還記得當日坐在囚車從法院駛往荔枝角收押所途中,看見窗外蔚藍的天空,心想:「我相信上帝會看顧我們的。

「真的,我以為十年後有雙普選,社會會變好。如果沒變好,就是我們不夠努力,或者時間不夠,所以我做freelance,可以抽多點時間出來,我相信,時間站在我們那一邊。」

他,今天真的失望了。

馮炳德的十年,和一個政權的十年,相遇交替的時間,就在2006年開始:11月11日,天星碼頭面臨清拆。「香港人為何常要道別那些重要的社會地標和公共空間?無力感真的很大,我開始不斷思考和關心碼頭去向。那時已有人在天星做藝術行動,以喚醒公眾關注。當日天星要拆,我收到朋友短訊號召聲援。剛巧我和客人在文華酒店晚飯完,就買了些New York cheesecake探班打氣。」

碼頭風雲 改變一生

現場支援的人互不相識,到達現場後自動補位,警察圍了幾重鐵馬,一些保育人士在鐘樓內留守,一些則跑到半山去找孫明揚抗議。

馮炳德曾在海外參與綠色和平的示威行動(在碼頭堵路阻止核子廢料去阿拉斯加),所以這次行動很快上手,他負責買水買雨傘和做現場示威牌等。「那時我們都不膽怯,大家和警察鬥智鬥力搶梯爬上天星,人多好辦事,亦有人負責支開警察,最後全部站在推土機上。我們通宵找泛民相量,希望立法會動議要求孫暫緩清拆,重新諮詢,雖然打定輸數,但至少要爭回程序公義。」

那時警民關係比現在好,「我們在現場唱《IQ博士》和生日歌,眼看一個警察跌倒地上,我跟阿牛還走上前扶了警察一把。」他說:「換了現在扶警察也可能被控襲警。」

保衞天星皇后碼頭一役,改變了許多人的生命軌迹。
保衞天星皇后碼頭一役,改變了許多人的生命軌迹。

深水灣打高球的日子 一去不返

馮炳德說,他是讀建築和設計出身的,喜歡歷史建築,更喜歡社區工作。「我以前在救世軍做義工服務社區 ,其實關注人多過建築物。歷史建築的價值如何來?答案是人。透過人的努力去建構建築物,成為社區特色,形成價值,而那些東西是可以共享的。當然有些屬私人建築,但也和社區有關,形成與人的緊密關係。」

2007年,「本土行動」成立,接力皇后碼頭的抗爭。

這時候,馮炳德自言由熱心的街坊啦啦隊,變成積極行動者。「那時剛放大假,還未決定去歐洲還是中南美旅行,又感到不捨得香港,常常覺得香港不該這樣。97年,香港公屋和居居比例超過樓宇總數一半,平衡得算好,當時亦未有領匯,沒有欺壓商戶、壟斷市場的情況。其實我並不戀殖,覺得殖民地時代的重英輕中、精英主義、憎人富貴厭人貧,不應是香港的核心價值。但回歸後,香港不停建屏風樓,收緊自由,民不聊生。我很氣憤,因為曾經以為,香港會變得愈來愈包容、國際化、文明、重視保育和歷史建築。」

他當時是一間室內設計公司的亞太區CEO,工作範疇是「mark住大客」。「到深水灣打高爾夫球,傾生意,超級「離地」。「我是草根出身,父母1949年由大陸來港,由低做起。我亦喜歡早期具批判、草根視點和人文關懷的周星馳,他有時古靈精怪,但大是大非不會錯。所以,你要我趨炎附勢,我其實唔得。」

十年前的宏願 今天實現否?

2007年4月25日開始,一羣抗爭者進駐皇后碼頭。「別人說我們傻。當時『本土』意指包容、開放、公義、可持續和人性發展,即是空間政治。以往談政改,是硬橋硬馬。當時的保育新世代,其實也要求民主、放權,更好地分配資源。」

他負責打理帳營,「一周一次大清潔,洗半個碼頭,我喜歡整齊,那時還有街站和文藝活動,就是想聚聚人氣。

「後來我好癲,連工作也quit(辭掉)。」他說,因香港人政治能量低,三分鐘熱度,他不想保育變成一波潮流,便定了十年計劃,轉移扎根社區,服務最卑微的人。「希望十年後的社會,基層弱勢不再被犧牲或被排拒於社會制度之外。」

首度入獄 坐監仍在思考囚犯權益

皇后碼頭清場時,他第一次被捕。

「不少人在現場聲援在碼頭天台的朋友,警察卻把我們驅逐到大會堂旁,看不到天台的情況,因此想衝回去碼頭。我開始拉欄,突然開了缺口,我被扯到清場區並被踩至胸骨破裂,另一保育人士馬楚明(馬仔)聽見我喊救命,上前拯救,接着他被警察打了並押上警車,於是我上前要救馬仔,混亂間我的眼鏡被弄掉踩爛,有點憤怒,於是揮手責罵,篤了警察額頭,以為沒事。後來長毛建議我去驗傷,誰知就在救護車上被認出和拘捕。」

結果,他給送進瑪麗醫院,同時被控襲警。罪成後判監一個月。

「因我懂英文,被派到藥房,做清潔、派藥。入面好多約定俗成的規矩,好像要把囚犯的頭髮剪短,其實並不合理。」他說,監獄裏由於食物要量度重量,如一餐要吃幾安士的肉,所以豬肉都是一塊過的,不會切肉片或肉絲,以方便計算。「肉塊咬下去很韌,吃到人都癲。香港不必好似挪威和芬蘭監獄那樣可以自由上網和煮飯,但可否將入面的膳食搞好一點?這是人權!」

「社運軍師」之稱的前嶺南大學副教授陳允中寫信給當時被囚禁的馮炳德
「社運軍師」之稱的前嶺南大學副教授陳允中寫信給當時被囚禁的馮炳德

二度入獄 罪成時朋友即場痛哭

2008年,爭取雙普選遊行,因是否繼續封鎖馬路與警方發生衝突,馮炳德在軒尼詩道因不滿警方收窄遊行路線,被指用手肘撞擊一名警員左胸,罪名成名,判入獄十五星期。罪成一刻,現場保育朋友忍不住流淚。後來當上了立法會議員的朱凱廸馬上發表文章說:「馮炳德是朋友當中最具犧牲精神的,幾年來一直不辭勞苦協助受市區重建和高鐵影響的舊區居民,這樣的大好人居然一次又一次被司法制度玩弄,令人氣憤難平。」

馮炳德被派往東頭懲教所,服刑期間,替監獄做室內設計。「有一個位置,好天曬落雨淋,我便建議加個走廊頂蓋,畫了幾幅圖,交監頭跟進招標quote價。」

他也在獄中讀傅柯。「讀着也幾灰,制度是用來對付平民百姓、弱勢社羣,以方便管治。文明建基於控制,並沒有自主、自由。最近我讀香港歷史,了解到以前實行《大清律例》,跟住到英國人統治,但因不是民主社會,所以普通法行得不好,理論上,法官要獨立,要中立,但我覺得不可能,因他在社會最上層,不知民間疾苦。」

獄中,他寫信給戰友,勉勵他們繼續為保育而努力:「如果我們不努力,懶惰而令運動夭折,是我們出了問題,如果是大眾不能認同,這就是所有人的問題了,所以我們必須更努力,向所有人傳播和表達這個民主和公義的理念。」

百萬年薪成泡影

2009年至今,馮炳德成為「草根社區工作者」,幾年間身處不同的重建戰線,曾參與H15關注組、土地正義聯盟和灣仔市集關注組,又曾聲援菜園村,為受高鐵工程影響的大角咀居民發聲等。

當中有成也有敗。整個灣仔重建項目,市集和藍屋最終得以保留,但利東街(喜帖街)就被清拆。他表示前者是「贏就贏粒糖」,而後者則是「輸就輸間廠」。當年還能「贏粒糖,好過無」,但現在他的體會是:「政府睬你都傻,權在我手,票在我手,政府是惡,好難對抗。」他說,如果有錢,想買下「自治八樓」單位(學聯在旺角擁有的一個商業單位,支援社會運動)從事保育活動,或聘大狀幫梁游打官司,避免打開「DQ」民選立法會議員的黑洞。

他說時眉頭緊鎖,「回想是有些蠢。YC(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副教授陳允中)曾說笑,若我不離職,憑年薪百萬,可以戰養戰,做幕後金主。做保育,是反政府工作,民間組織人手易,找資源卻相對難,若要跟政府分庭抗禮,資源人手都要有,才可持續對抗。但那時覺得人的投入重要,自己四十多歲才轉型,已沒可能回頭,被捕就當是一種付出奉獻吧。」

他說,出獄後,因有案底已不能獲大型室內設計公司聘用。「我做上流社會的生意,人家不會讓你親近,我也不甘心去做,那班人也不是良心消費。做普通的室內設計,也沒有,現在豪宅劏房,太非人化,令人眼火爆。」

他說,現在參與集會行動也會收斂一點。「現在要明哲保身,當你有刑事案底,會在黑名單內受監控,(警察)針對你好容易。再出事的話,以現在的政治氣候來看,我隨時可以被判三五七年。

「我現在沒什麼計劃,只做自己認為對的東西。有點處於瓶頸狀態,我的叮噹百寶袋沒有法寶了,感到Burn out了,現在只是若隱若現的Q太郎,小鬼連生存也有困難。」

馮炳德說,目前他回到過去,還原基本步,做回小時候的基層人士。「我做小販和打散工,在『土家』每月一次的地攤賣書籍和文化產品。平日則借一報紙檔位置,賣衫褲和家品,每天賺一百幾十。」

他也做清潔工,曾替朱凱廸在葵方邨的議員辦事處進行清潔。「一直想有多點時間做社區工作,我甘於貧窮、樸素。」他說。

「本土」二字,作為抗爭詞 語,最早可能出自保衞皇后 碼頭運動。
「本土」二字,作為抗爭詞 語,最早可能出自保衞皇后 碼頭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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