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對很多人來說,彷彿是一條看不見的界線。一旦踏進,從前的「女神」、「小鮮肉」優勢逐漸消失,時間加速了催促。
30+,被視為人生的黃金期,被視為建家立業的關鍵期。人生將會遇上許多重要關口,也許你要背負的責任愈來愈多。成長至此,有一定的經歷和體驗,不會因小事而慌張;卻會因事業、婚姻、家庭等人生大事而迷茫;歷練了一段旅程,發覺很多事情不受自己控制,很多時候,處於人生十字路口,不知向左還是向右好,前方又是什麼?會不會走錯了?
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些人選擇用一種叫做「算命」的方法,在迷茫期借助這種特別的手法來認識自己、協助自己判斷,希望算命師指出一條光明大道。命運到底由誰掌握?人一生中總有一個你一直追問的問題。而此刻,你在煩惱什麼嗎?
算命群體 30+佔八成
記者隨機訪問了各行各業五十名30+,沒算過命的是少數。社會太紛繁,資訊太氾濫,也許更有選擇困難。有人當然純粹好奇貪得意,有人希望困惑焦慮中找到明燈。甚至許多知名大型企業都會有御用風水師和算命師助陣。時間就是金錢,關鍵時刻,不允許有錯誤決定而後走上彎路。據玄學家觀察,經常光顧的羣體30+佔八成。
個別算命師傅令人趨之若鶩,問卜類似排隊看症,如果普通事情要等一年,最多分輕重緩急,插隊也要等數個星期。據說誇張的情況是,有算命師忙到首次會面要排三年。
網上算命、視頻看相,風格任君選擇。也許是在光線詭異的舊唐樓,一張鐵桌、一把抽氣扇,「盲公陳」或者「盲公胡」,用一支煙的時間給您講解前世今生。也許是在無敵海景的甲級寫字樓,美麗嬌俏的算命師看着iPad給你籌謀流年運情。許多算命師提供一份紙筆紀錄,或幫你錄音發Google drive給你,要麼燒碟相贈。甚至,贈送一盒懷舊錄音帶,只是回家未必敢再聽。
到處算命似乎有一個風險,當你心亂如麻時,若每位師傅觀點不同,豈不是更加困惑?許多過來人走過這一程再回過頭細看,人生很多抉擇沒有對錯,得與失在不同時候只是角度的差異。
姻緣的期限
進入30+,許多女人擔心青春年華漸逝,也就是時候安定下來,但真命天子在哪裏?或身邊這個人夠好嗎?有一個無形的鬧鐘,彷彿開始計時。
高級商業顧問Anna唇紅齒白,清秀又高挑,高學歷有學識,做事井井有條,煮得一手好菜,是典型入得廚房出得廳堂的女子。
沒有人相信,她一直找不到男朋友。這亦是她縈繞心間多年的困惑。
「師傅,我有無姻緣?幾時會有姻緣?」這十年間,她試各種算命方式超過二十次,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最近將要見的師傅是一年前預約的。
搭車時,Anna喜歡戴着耳機,無人知道她聽的是以前批命錄音。「一來提醒自己,二來檢驗之前的推斷準不準。」Anna每次算命都很細心做紀錄。很多時候與朋友同去,算完,大家「賽後」檢討,分享師傅說的東西準不準,也成為好友間的私密活動。
Anna認為算命不是純理性或非理性的二元對立。「命理的理論是用了悠長歷史中很多數據引證。只是那引證方式未必像科學般有系統,但不表示它的數據單薄,我相信多是出於生活經驗。」在她看來,算命既是理性亦是感性。理性方面是好奇命理如何由自己出生時的天干地支等推算可能或已經發生的事,想測試到底有沒有所謂趨吉避凶;感性方面,她相信「思想改變心態,影響了實相。當我知道正面的『預測』可以令我心情愉快,提升正能量,信心大時更容易成功。而無論將來『應驗』與否,目前幫助我即時提升正面想法已很好。」
然而,第一次聽到那句「難有姻緣」,「整個人都謝了。」
多年來,各種算命師對她說的答案大同小異,只是她每次都期待聽到好消息。求到上上籤,自然充滿歡喜。同時,她也擔心過這些觀念會不會根植入潛意識,左右着自己的決定。
認命不認命
「過了四十歲以後就難了。」有個算命師這樣警告。
「我覺得四字頭好老, 怕自己走樣沒氣質。到時更難找男友了。」 於是到了「三字頭」中段便特別焦慮,好像跨過那條分界線,自己將從此孤身一人。
置身中環金融圈,Anna身邊不乏青年才俊,但她卻很難愛上他人。兩年前才徹底放下一段糾纏了十多年的關係。「我從來不怕等待,五年,甚至十年,我也不介意他和別人去結婚、再離婚後,經驗他想要經驗的事,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我在一起。」
而偏偏對方不是一個能夠承諾的人。
聽到一些算命師這樣說:「你雖然無婚姻,但並非無愛情,只要你不再執着名分、開花結果、不要執着全部佔有一個人」,她試過摒棄自己的原則:不要求對方和伴侶分手、不去改變對方。甚至對方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因害怕失去他,於是將妒忌心壓抑了。「和他分開更加痛苦,那代表了失去。」
就是不能忘記一個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只好不再逼自己忘記!順其自然。」這樣一來,反而不知不覺為自己鬆綁,有一天突然不再苦等那個深深傷害自己的人了。
有的師傅鼓勵她不要放棄愛情,談到某年會遇到真命天子,特徵是「斯文、高瘦、白皙」。她環顧身邊男人,哪個都有點像,又有點不像。 她憂慮過,會不會對號入座,卻選錯人。
「不是無姻緣,而是你太挑剔。」也有算命師這樣評價她。Anna無奈地說:「其實我的要求不是高,只是太特別。很簡單:潔淨、有文化素養、有才華、懂得人情世故。」她從來也不看重經濟條件。
十多年來,Anna尋尋覓覓,漸漸自我通透,更加釋懷。「當我千方百計想和他一起,現實都可能不如願。有時還鑽了牛角尖扭曲了自己原有的性格和想法。以前追求感情的方式就像握住空氣,我用力握緊,其實也是捉不住的。」
30+快走過,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愈來愈能做回自己。她接受了很多事,「緣份是有天意的,冥冥中似乎有主宰。」也許不會有婚姻、亦不會有名分,而說到底,結婚不是通往幸福唯一的路。
事業把脈 起伏唯心
30+,事業上往往是夾心階層,若升職的不是你而是別人,若事業會面臨面對很多樽頸位,該離開還是繼續下去?應該離開舒適區博一博,還是留在原處等機會?
快將踏入三字頭,自由職業者Peter仔有一種焦慮感。人說三十而立,他突然陷入迷茫,為什麼我事業那麼平淡,甚至停滯不前?不是公司倒閉,就是人際是非多到難以應對,他頻密轉工,內心動盪不安。
三十歲的前後三年,密集算命,「我事業上還有什麼發展空間?應該往哪方面發展?」每次都是問事業。他有一個算命的朋友圈,大家互相分享,每年看五、六次。
這些年,能夠找到的算命方式,他都盡試。泰式、韓式、塔羅牌、求籤、測字、姓名學、占卜、紫微斗數、八字。
「你三十四歲之後會很有名氣,三十六歲事業很好。」「你是打工皇帝!」這些話剛剛聽完,令人很有憧憬。那幾年Peter仔衝勁十足,又創業、又學新技能,做過化妝師、開過影樓。
化妝師是他最嚮往的職業,去過六七間學校進修,躍躍欲試。他想起有位師傅說他會成名,「難道是星級化妝師?」可惜現實
卻很快打沉了他。有次跟着化妝老師做助手做新娘妝,對方聽到是男助手,斷然拒諸門外。
如今,三字頭到了尾聲,他還是沒看懂,好在哪裏?
近期,他再度進出算命室,希望繼續解開事業不濟的謎題。
一位另類的算命師將他的照片放入水中,細數他從小到大的經歷種種。可惜,完全不中,反而描繪得更像他哥哥的經歷。Peter仔給了錢,當買個經驗。
「你前世呃騙太多,沒辦法。」Peter仔自問平時也算是真誠坦率,到目前為止沒有害人之心,這些話聽了讓人絕望,他決定換一個師傅。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四十二、四十三歲,其餘時間七成將會很艱辛,收穫很慢……」Peter仔坐着細心聽着,一邊做筆記,但沮喪到背愈來愈彎,你可考慮轉行做運輸,例如司機。Peter仔直搖頭:「做司機?我是路癡,行路要靠Google map喔!」最後,他建議Peter仔買水晶增加能量。
聽完低沉了兩天,他又找了另外一位再測。「風水術數姓名學,或能救人一時,如果要改變宿命,勤念經,做善事,好運自然來。」近期,又有位師傅說:「 你多思多慮,尚欠缺行動力,要多勤勉一些了。整體而言,你一生平淡、平穩,並無大礙!」聽到這裏,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Peter仔總結,需要修心養性一段時間了,近年看了太多,花費不菲。但是他亦坦言,迷茫階段,還是會去求籤。
「我覺得算命也是一種心理輔導,我又未去到心理病,只是有點不安。」對他而言,聽陌生人提供的角度,比向朋友傾訴更舒服。Peter仔說,身邊能夠純粹聆聽的耳朵太少了,一旦傾訴,立即給出意見、建議、批判,第一時間未必能用心真正地明白你的心情,「你應該如何」、「最好如何」,熟人難免添加很多自己的主觀判斷,聽了有時候很大壓力。
而算命,大概就是他這個階段得到心靈一點安慰的另類輔導吧。
爸爸,如果你算錯了我的命……
證券行盤房交易員Steve Lao在三十歲逼近前,也有一種莫名的焦慮感,對自己半信半疑,迷茫奮鬥的方向對不對,因此有段時間經常算命。
Steve小時候,爸爸是地盤工人,上堂學習過命理風水,爸爸曾為他算命:兜風耳、頭頂兩個「轉」、八字火重、是一種特殊專旺格局、一種大格……意思是這孩子特別麻煩,難教養。「會不會這就是自小父親對我特別嚴厲的原因?」Steve曾這樣想過。不管什麼場合,只要稍不順父親心意即對他喝斥教訓。從小到大,只要爸爸出現,他就不自覺地沉默寡言,父子之間有深深的隔閡,甚少交流。
「有一兩名命理師將我的過去說得特別準,但卻不是用出世紙的時辰八字。」對此,他得到解釋:「有可能護士記錯時間,有可能用記錄推入產房的時間為出生時間,有可能醫護人員要確認母子平安後再記錄時間……」
Steve反覆琢磨:「如果拿去算命的時辰是錯的,父親當初批命用的如果不是出世紙的時辰,我們之間相處會否有所不同呢?我的將來又如何呢?」伴隨着這些疑問,他開始學習命理,走爸爸走過的路。
然而,當Steve學命理時,他爸爸反而說:「學來無用,知道自己條命又怎樣?」如今,日益年邁的父親愈發溫和,少了年輕時的火爆。
三十三歲的Steve漸漸明白了父親更多的面向和那份不擅表達的不容易,而這與算命無關。這更像是人生歷練提供的新視角。
30+的課業,也包括了用另外一隻眼睛去看身邊的人。
生命的神秘感,並不適合思辨。既不能迷信玄學,也不能迷信科學。
歸根究柢,我們不是個完成品,很多事情可能會發生,或者任何事都還未發生——視乎你而定。
Nothing is impossible, the word itself says ‘I’m possi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