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島】海洋造島 二十一世紀新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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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大嶼

【人工島】海洋造島 二十一世紀新戰場

13.12.2020
盧燕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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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是新的前線疆界。它覆蓋地球表面71%,而人類探索還不足5%。」2017年12月聯合國教科文總幹事宣布「海洋科學可持續發展十年倡議(2021–2030)」,「全球近三十億人口依賴海洋及沿海地區生物多樣性存活……海洋,對確保人類社會、經濟和環境平衡,攸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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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中交四航院委託ATD設計的港珠澳大橋隧道口人工島,早前已由中國國士主席習近平和林鄭月娥登島主持開幕。

跨國政府的海洋學「十年」,實情為時太晚。心懷或良好或不軌意圖者,對此二十一世紀新戰場,早就虎視眈眈,Great Wall of Sand不是海市蜃樓,水底機械人不是荷李活科幻。然則人類愈「不動」,愈少以探索之名出航,可能就是對海洋最好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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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珠澳大橋隧口人工島的設計,本來的功能已包括旅遊中心、購物和展覽場地。

藍色政治經濟文明

「想像如果賦權於民,讓他們根據所相信的可持續價值,由下而上重新設計社會,那將會怎樣?唯一卡住的是,這沒能發生在土地上。地球表面近半屬未被任何國家佔有的藍色領域,而且海洋資源豐潤,能發動自足的浮城。」The Seasteading Institute 發起「海洋城邦運動」的Joe Quirk,五年前如是跟我解釋他們的浮城項目。關於荒島自治、離岸海盜電台、人工島微型國,半世紀以來都有聲稱自由主義者發起「政治啟動」嘗試,無不以「失敗」終場;而海洋學建築先鋒Jacques Rougerie的仿生物有機體態,現已開始殖民海洋,成為二十一世紀新興藍色經濟、文化、政治產業。海洋城邦如何改變世界? Joe Quirk偏愛以香港”P2P” (Poverty to Prosperity)作先例,在錄像中談及小島如何從六十年代海枯石爛發展至九七經濟奇蹟,海洋城邦人(Seasteaders)的歷史啟蒙還包括香港仔蜑家族。我以美國創科異托邦者沿用「香港神話化」濫調、不能體會高樓層壓市民活於水深火熱作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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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港珠澳人工島在超強颱風「山竹」來臨前已經過「大自然」的測試。

不過,Joe Quirk在網絡播客談「海洋未來文明」,仍念念不忘香港。他說,全球七十六億人口由一百九十三個國家管治,但地球三分二海水底下,提供98%可擺脫爛政府操縱的空間。「如果國家是大白鯊,海洋城邦人希望當清道夫魚。」從構想到落實──2017年初成立公司Blue Frontiers,在南太平洋法屬玻里尼西亞羣島(French Polynesia)環礁湖開展海洋城邦實驗,網上公開預售加密貨幣,與海事專家研究開放資源法制系統,以區塊鏈方式嘗試各種新管治概念的模塊社羣,不同的governance apps,參與者可自由選擇,加入或離開。節目中,他將海洋城邦實驗比作經濟特區──「香港,地球上首個有趣的經濟小特區,正是歷史偶發奇想的任性實驗,甚至扭轉中國,讓大陸至今開放了十四個特區,當然有功成有腐敗。最成功的深圳,是中國首個批准模仿香港的地區,當初也是一個小漁村。」最後被主持問及,如果2040可以實現,海洋城邦可以去到幾盡?「我希望是,一個漂浮香港。」或者想像一個「以小運河作馬路的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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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e Quirk的Seasteaders去年初成立Blue Frontiers公司,在南太平洋法屬羣島簽署「諒解備忘錄」,落實「海洋城邦」第一步。

珠江口漂浮城市

2014年,當荷蘭漂浮都市化專家DeltaSync為Seasteaders完成初步可行性報告和浮城設計之時,離香港不遠處的珠江口,出現同樣命名Floating City的概念項目。當時倫敦ATDESIGNOFFICE建築師對《dezeen》解釋,水中之城,可以為避免破壞土地可貴資源如郊野公園提供另類解決方法。引人注意的是,這個旅遊娛樂多功能浮城,採用的正是興建港珠澳大橋的相同技術。

今日,已在深圳南山和香港愉景灣設有辦公室的ATDESIGNOFFICE(英國安托士設計顧問公司)設計總監范鐵告訴我,「我們的設計,是基於港珠澳大橋海底隧道沉管的技術誕生。」相對於Joe Quirk在《Seasteading: How Floating Nations Will Restore the Environment, Enrich the Poor, Cure the Sick, and Liberate Humanity from Politicians》書中寫及Jacques Rougerie的水底實驗室和清水建設株式會社Masaki Takeuchi的自治水底螺旋城,笵總回應,「我們的浮城,是從剛剛擁有的技術出發,不是異想天開的夢想。」委託他們設計的,是負責港珠澳大橋島隧工程的「中交四航院」(中交第四航務工程勘察設計院,CCCC-FHDI Engineering),而大橋隧道口兩邊20公頃人工島,正是ATD與中交四航院合作。「CCCC為港珠澳大橋的沉管建立了生產線,在預製廠做好,漂浮牽引到預定點下沉。沉管尺寸龐大─150米長、30米寬、30米高,足以作為城市模塊。他們當時(2012)對Floating City的設計要求是,研究新的造島方式,範圍在珠江口附近海域,面積大約10平方公里,打造一個生態宜居新城。」(幾年前ATD舊網頁仍稱港珠澳之間的「珠江口」,ATD新網頁https://www.atdesignoffice.com/  已統一口徑易名Greater Bay「大灣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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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交四航院委託ATD在珠江口設計的”Floating City”,垂直穿越水上和水底世界。原本集旅遊、商業和娛樂等多功能項目,在今屆深港建築雙年展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有如「難民方案」的希望城市。

當海洋城邦人後來承認理想與現實之落差——公海建邦,技術暫不可行,唯有跟政見較接近的法屬東道主掛鈎。The Seasteading Institute在南太平洋法屬玻里尼西亞群島的海洋城邦實驗雖然最後得另覓「新東道主」,但Joe Quirk團隊早已開始其他新項目如Ocean Freedom Nation、Freedom Haven等,並且正研究關於「海上城邦播旗」 。 另外,海洋城邦人早已有一位來自香港的意大利代表Leonhard Wee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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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個接連南海的珠江口選址又如何?「建在公海,或者準確說深海,非常困難,海浪破壞力太大,海水過深等等都是很難克服。我們設計的人工島,比較實際的運用是把漂浮的預製模塊運到指定地點,準確下沉成為建築基礎。這跟過往吹沙造島方式區別很大─吹沙造島最終是一塊完整陸地,而我們的漂浮預模塊造島,最終是類似威尼斯那種有運河的城市。」原概念設計中包括遊艇俱樂部、天空酒店、主題公園,甚至潛水艇作交通工具的水中城真能實現嗎?「目前市場需求反應不錯,估計不久會有機會實施。」至於承受過「山竹」測試、議員呼籲盡早開放讓遊人「觀賞伶仃洋上碧海青天」的人工島,並非浮城微型版實踐。「港珠澳大橋隧道的兩個人工島,是用鋼管圍堰中間填沙方法建造。設計這兩個島時,我們還未開始研究漂浮人工島概念。」而另一個與中交四航院合作的珠江口橫琴南面海域「世界級奇觀」,由政府主導開發,正在興建中。科幻紙上浮城放到今屆深圳香港建築雙年展中,變身難民議題的「希望城市」。未來「海上特區」真是未來希望?「對於深圳或香港這兩個城市,發展受山體限制,而海岸比較淺,漂浮水中城是比較能解決土地問題。雙年展提出的希望城市,是因為很多國家因各種原因不接納難民,因此我們建議聯合國建立新的人工島來解決難民生存問題。」海洋是否如聯合國預告的新平台?「我們已經在門檻上,希望盡快能展開實際項目,我覺得把第一個例子建造出來後,大家才可以更好地體驗和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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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鐵1998年畢業於華南理工大學建築系後,獲獎學金到蘇格蘭攻讀「可持續建築設計」碩士。2003年加入Norman Foster建築事務所後,主力負責北京首都機場項目。2014年加入ATD。

1998年6月,Sir Norman Foster帶領傳媒記者參觀他口中的「健力士創舉」─尚在趕工的赤鱲角新機場,當時地球上最大的人工島。2010年移居香港的范鐵,曾經在Foster+Partners工作十二年,雖沒趕上赤鱲角,也參與過西九文化區的規劃競賽。今日這位作為愉景灣居民的建築師認為,「明日大嶼」可從不同角度如可持續發展、民生和環境影響等論證其可行性以及帶來的好處與弊端。「放眼未來,暢想創造美好可能性的同時,一定要牢牢基於對現有環境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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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中交四航院委託ATD在珠江口橫琴南面填海建島,設計另一個多功能之城,范鐵說那還正在興建之中。

國家戰略與「明日大愚」

2018年10月中為《明報》撰文《國家叫停─大灣區五填海項目》的「跨境環保關注協會」(CECA)(https://www.facebook.com/cecango),2013年由三位港漂大學生創辦,聚焦珠三角粵港澳,屬於可見證未來漂浮之城的中國新世代。其宣傳部同學給我發來的回覆中指出:明日大嶼,香港史上最龐大的填海工程,違背了「國家在大灣區建設框架協議中『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合作原則」。話說國務院海洋新政,「除國家重大戰略項目外,全面停止新增填海項目審批」,海洋局去年亦已叫停各種非涉及國計民生及商業地產開發等等填海項目。至於何謂重大戰略?「估計裁量權掌握在國家有關部門手中」。既然「國家已多個叫停」,為何不也為港人未來福祉叫停「明日大嶼」?「由於一國兩制給予香港特區政府的自治行政權力,然而作為NGO,我們希望政府能夠參考國務院的政策方向,配合大灣區的協作發展而慎加考慮。」粵港澳大灣區,算是「自古以來」的珠江三角洲rebranding ?「珠江三角洲是以地理角度命名,粵港澳大灣區則是國家戰略命名的區域。」到底海洋屬於誰?藍色邊界如何劃分?作為跨地域界線的CECA如是回答:「理想情況下,海洋屬於大自然,任何人都不應該佔用。但我國法律規定,中國領土下的海洋屬於國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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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建民在獄中仍不斷透過臉書發表他對香港的「痛」和「愛」。圖為他拍攝的山景。

早前我到赤柱監獄探望最愛香港郊野公園的環保朋友盧建民,他提起獄中讀到這個「國家叫停」的報道。「知道為什麼政府要填海1000公頃?就是為了在香港『撈錢』,填補在大陸被叫停項目的『油水』。那些支持填海的專業人士,腦裏只有錢,相互有利益關係。」

這位綽號叫「光明」的90後青年,從前總邊行山邊撿垃圾,把錄像及郊野攝影作品上載面書「山野拾遺」及「影攝食」頁面。此刻在獄中,仍不忘請筆友拍錄像反對「明日大嶼」,希望能傳遞發展會滅絕生態環境的信息。「原本尚有百多條的中華白海豚,現在只剩四十多條!只懂利用白海豚做推廣的旅發局為何不發聲?因為旅發局主席也是地產商。」

忽然「明日大嶼」之前,在財爺陳茂波任發展局長的2014,前特首又拋出另一大愚─「香港2030+東大嶼都會」,當時盧建民出席了立法會聽證會,反對發展大嶼及大東山。早前,他從赤柱「被遷移」至塘福懲教所,可謂正式成為「大嶼山住民」,可更名正言順地為此「大愚」發聲。

由港珠澳、西九高鐵到「明日大愚」,香港不斷被移形換影,淪為法國人類學家Marc Augé所謂的Non Places,或者Rem Koolhaas廿年前研究珠三角(Project on the City 1: Great Leap Forward    https://oma.eu/publications/project-on-the-city-i-great-leap-forward )時提出的Generic City:由中心到不斷擴增距離的邊陲,大橋、隧道、高速等交通基建,正是「無地方性」或「普通城市」關鍵所在──抹掉空間原有的歷史身份關係;不斷在路上遞增的流動性,加速改變地方的感知。可互換的匿名新地景,讓活在其中的人變成過路人或進進出出的用家,企圖切割任何情感連繫。如果說「地理,首先就是地方的道理」,那麼「海理」在哪?海洋城邦人能否起航The Law of the Sea ?抑或,繼數百年前「大航海年代」之後,海洋,最終淪為各方惡勢力爭奪的二十一世紀新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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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建民拍照只為盡最大努力留下一點快將消失的影像?那天在赤柱監獄,盧建民說讀到關於沈香拍賣會的新聞,很希望有人能叫停那次拍賣。

(圖片提供:中交四航院CCCC-FHDI Engineering Co., LTD 和 ATDESIGNOFFICE英國安托士建築設計顧問有限公司、Blue Frontiers / The Seasteading Institute、盧建民facebook專頁「影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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