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周六,這間隱身於葵涌工廈的偏見書房才會開放。
書房裏酸枝家具上鋪滿了書,連櫃頂的空位也不浪費,沒有多餘的空間讓人走動。看着有些雜亂,店主范立基承認自己有些在挑戰顧客的容忍力:「舊書店亂些也無妨,人性化一點,也是出於懶惰。」
本店一星期休業六天
店主的性格決定書房的模樣,選擇只在周末開門因為不想困身。這種模式對范立基來說更能與客人交流,「每一個上門而願意聊天的客人都有自己的閱讀史,他們有他們的興趣。」他樂於跟書房的客人交朋友,跟嘴刁的食客相約一行人去吃私房菜;跟研究古籍的年輕人聊明、清小說,結識不同人是其中一個開書店的得着。
范立基熱愛談書,《三國演義》漫畫是他最深刻的啟蒙書,《三國演義》的俠義和刺激比其他書更吸引他,金庸小說則多了幾分情愛。大學時,跑到上海逛書店,當年因為便宜而買了好幾百本書,像一整套許地山的散文等,漸漸養成看書和藏書的習慣。從《魯賓遜漂流記》到《湖濱散記》,他小時候喜歡看的都是有關孤獨的生存,後來又看阿城的《威尼斯日記》。他對日記類的書籍情有獨鍾,「有時看看別人怎麼過一天,想想自己又是怎麼過一天。」
在書店裏的一天,能遇上不同驚喜,也可能是淡然日常,卻能與書共度甘之如飴的時光。好像前陣子他剛讀了朱天心的《三十三年夢》,便翻出她以前的書,收集整個系列,村上春樹亦如是,「像滾雪球一樣」。好書值得一讀再讀,他說:「每個階段都會有些書,不止看一遍,而是每隔幾年就重讀一遍。」
范立基與書有緣。畢業後他便擔任一間書店的店員,但那時並沒有很多機會跟顧客交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有時是衝突的,客人上門,跟他聊天不就沒時間看書了嗎?」輾轉做過幾間書店,碰巧跟老闆談工作條件未果,決定自立門戶,大概在2005年,用了十來萬開一間叫「閒閒書園」的簡體字書店。可惜時不我與,當時同時有好幾間簡體字書店,競爭激烈,因此書店很快結業。其後十年間,他主要在內地投資,正因為認識到書店作為職業十分困難,他本來不打算重操故業。「要那麼辛苦才能維生,不是太理性的行為。」可是,書緣始終未斷,那時他剛巧要找地方放家具和以前收藏的書,因利乘便,索性創立一間每周只營業一天的舊書店,「反正又沒什麼成本。」
舊書可遇不可求
范立基對舊書有一份偏執,新書更貴更易買,而舊書總是帶着一種迫切感,如果當下不買,下星期可能被買走了,或許這輩子再也無法再遇。渴望得到,但一直得不到,會隨着日子愈久,而滾動成為更大的欲望。他有一本念念不忘的書,叫作《澳門朋友帶我遊澳門》,經過六、七年苦苦追尋之後,皇天不負有心人,最後在某間舊書店找到。當然,更多的是踏破鐵鞋也尋覓不到的個案,例如黃碧雲第一本散文集《揚眉女子》,作者全套作品,他就只差這一本。藏書人都知道,全套缺一本,是最折磨人的詛咒。
錯過一本書的當下是痛苦的,但隨着年紀漸長,也經歷了多次痛苦,便愈來愈淡然,尤其當喜歡的書也愈來愈多時,個別書本的得失就不再如此重要,正如他還是把兩本珍貴的夏宇詩集賣了。「有時候客人來買書我也不捨得,但是沒可能客人買十本我十本也不賣,這樣太趕客了,可能賣九本剩一本不賣。」曾經有書友想買店內蔣彝的舊版英文書,很有價值。書友便去了梅窩二手書店找,梅窩老闆說這本書一早已經賣了,買家原來就是范立基。他知道書友的經歷後,感同身受,最後決定把書送給書友,他再於舊書網上買回一本。
舊書有趣的地方在於讀過的痕迹,有人會在書上寫東西,像是密密麻麻的眉批,甚至會發現幾十年前的書簽。他說:「很多年前我也試過在書裏找到錢,比較興奮的是可能書上會有罕見的作者簽名。」舊書比起新書,多了折痕,多了黃斑,同時多了歲月釀造的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