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8.空氣佔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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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8.空氣佔領

28.09.2018
蕭曉華﹝統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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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說,要有人,就有了人。
上帝說,要沒有人,就沒有了人。
踏進9月,有些回憶,有些忘記。
要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留在別處。

《明周》只是向九位攝影師和九位作家(其中一人既是攝影師又是作家)提出:我們想在9月28日前刊登一個圖輯,主題是那個地方之前有人後來沒有了。然後,我們需要因為這些圖片而出現的文字。就是這樣。

然後我們在荒廢的地方、在禁煙的地方、在馬灣、在菜園村、在西九、在坪石邨,聽見雨後的硝煙,而且看見孫眉的吶喊。空氣告訴了我們一切。

城市的燈。上一代人的衣車。驅散了的童年。崩塌的牆。被投資者遺棄的度假樂園。懸擱的斷橋。失溫的柏油路。惦記的大山和忘卻了的小山。凝固的黑白和關在外面的人。
空氣告訴了我們這一切。

催淚的記憶

是歷史抑或記憶發光指引我們探求?現實與當下的路在真幻之間止步。轉一個彎回到城市的入口,強光下我們分不清是視覺抑或記憶勞損,看不清受傷的是碼頭或只是我們的指頭?書被催成了但墨未濃,淚被催下來了但不是真的淚,大廈大廈我可以寫詩給你嗎你搖搖頭,我只幻想漆黑海港替你答允,於是挖空內在成以下四句:

我們走過殞石與燈號交錯的路
仍遺留雨後散發催淚氣味的枯草
你拾起落葉閱讀它曾沾附了甘露
願它再生包裹你勞損的島與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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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陳滅 攝影:黃勤帶

看不見的星宿

事物發光教我們看見它抑或只是它的反光?強光照見了大廈同樣也遮蔽了大廈。大廈大廈你萬千窗戶可有我思念的星宿?你眨一眼答道所有窗戶都是對我的思念。然而漆黑中看不清從你眼中跌墜的墮樓人,是否已淪為另一幢大廈反光中買賣升跌的指數?流星劃過……流星劃過了嗎看不見卻無損它的存在,就像那寫在漆黑窗戶中的四行詩句:

流星劃過又一種理念殞命
我們的生命是否用大廈築成?
飄泊世間眾生苦勞不息
我們的自主是否似飄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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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陳滅 攝影:黃勤帶

家家酒

衣車遺棄桌子的洞穴後,再也沒有車衣針以打樁的頻率在桌上給別的織物刺出成千成萬的洞,養活原本和桌子一起佔據空中巢穴的那些人。那些人的盆骨遺棄籐椅,眼窩遺棄窗戶,連他們曾在桌上補過的衣服都一併遺棄晾衣架仍維持的空間,飛到桌椅再也看不見的地方去。不再有人在乎牆身冒現的小孔紛紛長出蕨草,任由巢穴被一直虎視眈眈的巢穴商人成串摘下,煉成那些人再也買不起的狹小洞穴,套在下一代人的腳踝上,姑且讓他們玩一陣子家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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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黃怡 攝影:原人

猜樓梯

我們來玩猜樓梯。一二三! 落一級。一二三!再落一級。一路向下一路往右轉,這樣的盤旋樓梯在多數人都慣用右手的世界裏,有利本來就在樓上的人用右手自由揮劍,抵抗向上進攻時用右手執劍只會刺到牆壁的入侵者:古時的城堡都這樣建樓梯。可是如果進攻的人擁有子彈、水炮、榴槤、坦克,而本來在樓上的人卻連劍都不許持有呢?就算是一路向下就一路向右轉的樓梯,也無法保護只有包剪揼可用的原居民。一二三!上一級!一二三!再上一級!樓梯最高處的窗台就是直達地面的最後一級,讓輸掉的人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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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黃怡 攝影:原人

菜園無村

有人進來了。糊起兩條
紅紙。大吉大利都在了
( 或在途中)。逢年過節
又添一些。誰會慶賀過了
期的喜慶。孩子一個二個。
戒奶了曉行曉走了上學堂
了下課了放暑假了做冬了
升學或留級了上班了下地
了拍散拖或糊紅紙了他的
房子不是他的他老家的房
子原來不算房子只算一堆
瓦沒有人進來跟伯爺說不
曾路過的高速列車把幾代
人連同他們的童年驅散了
。大鑼大鼓又響起來了你
只聽得推土機的達達達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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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黃仁逵 攝影:謝柏齊

架生身外物

据云有種架生。能出政權
。出了又能丟丟了又能出。
丟政權的人何嘗不曾有過
砰砰作響的架生。放架生
的屋子文靜得很。阿茂阿
壽。冧把不分長短。人們
每天威武地進來更威武地
出去( 或是反過來)。一
個白鴿轉架生又沒了。下
雨天你可以提一柄架生。誰
能射殺一場雨。四面粉牆
的迴音裏有人在說話。“ 咩
冧把? ”“ 師兄, 來避一避
過雲雨者。” 肯定是。幻
聽。那個年代, 不作興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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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黃仁逵 攝影:謝柏齊

1.

於是你無法回去,同一河川不能踏足兩次,符號已然脫離,場所與日期:

831/1125/1129/1130/922、鐵馬、自修室、單車發電、memo紙、監視鏡頭、路牌、手電筒、彈殼、柏油馬路、勞工手套、橙旗(背面為黑旗)、膠水樽、AR15半自動步槍、記憶卡、垃圾桶、咪高峰、藍牙耳機、卡板、尼龍索帶、傳單、紋身、口號、隔熱鋁箔、警員委任證、帳篷、充電池、自治、磚塊、帆布條、歌聲、保鮮紙、警犬、戰術手套、竹棚、膠地墊、催淚水劑、執達吏、外國記者、我愛香港T-shirt、學生領袖、紗布、噴霧膠布、眼罩、包裝紙皮、寶礦力、廣場恐懼、生理鹽水、保暖杯、工人、蘋果電腦、流氓無產者、紅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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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李智良 攝影:林亦非

2.

挪亞方舟擱淺在岸邊魚蟲花鳥絕迹的泥濘,發泡膠、拖鞋、膠樽與更多膠樽堆在灘頭,鳥獸模型在花園中栩栩如生,古物擬仿重置館藏,流徙者歷史改寫成商業文明頌歌,殖民主義沒有幽靈。路橋、民宅、學堂、商舖、工坊、謀生場所將一再拆毀,牆垣風化崩塌,山壁炸開以後鬼子差人回來推磨擲石,縱火倒泥毀林木,經援的箱子將從空中投下關愛。舟人與非我族羣,棲於昔時欲驅除滅絕其祖先之帝國邊緣,稅廠裏打瞌睡的士紳、地產商代表與政務官僚密談大計,掠奪依然是掠奪,新城
以外,他人地獄,庸俗的燈飾博得旅客一次性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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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李智良 攝影:林亦非

椅子是無法行動的物件,由人擺放它們的位置。直至他們離開很久了,椅子還是維持着他們離開那天的姿態:許多椅子被堆疊成為一個親密無間的羣體,它們是椅子世界的主流聲音,擁有最多的椅子數量,也就擁有同伴與決定權,無意和遠離它們的少數椅子討論任何事情;兩張椅子被安排為終身伴侶,無論是否願意,它們只擁有彼此也不能離開彼此;一張椅子背向陽光,它很想看看光明的世界;一張椅子腳朝天的摔在地上,是其他椅子眼中的畸形和失敗者,它總是乞求有人看見它然後扶起它,這樣,它會回復正常站姿,不用承受嘲笑了,可是它沒有等到。他們離開後,偶爾有人前來,但不會搬動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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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趙曉彤 攝影:翁志偉

一條被漁民遺棄的漁村,一個被遊客與投資者遺棄的度假樂園,一些被城市商場高級餐廳遺棄到度假樂園再被遺棄的巨型動物擺設,還有長得又快又高無人修剪的雜草,此刻,它們都在一起了,好像一個圓滿的結局。牛也是被選棄的,先是農夫遺棄耕牛,後來是郊野遺棄了牛─郊野要變城市了,牛便被帶到極遙遠的暫時仍是郊野的地方。牛羣也會遺棄牛,一頭牛因為在牛羣首領爭奪戰之中落敗了,被迫離開一起長大的同伴,獨自生活,獨自尋找一條可以吃草的散步路線。一天,牛來到這裏,看見長頸鹿與猩猩逐漸枯萎剝落的身體,以及徹底絕望的眼神,牛感到了久違的快樂與安心,吃了很多草。此刻,牠們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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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趙曉彤 攝影:翁志偉

斷橋

預演的劇本沒有發生,我由主角變成旁觀者。那邊風風火火,而我這邊,繼續如常的生活作息。日間的煩囂一落幕,夜間的冷清即淹至,天天重複上演,成了習慣。無人在我身上,如我目睹不遠處的橋樑般被掛上旗幟與直幡。

這城的人熱衷抗氧化,有人也提出給我的軀殼活化。其實,走過我身上的人才不管,我終將變成廢墟還是綠洲。我不過是一條提供方便的通路,誰會把我當成一條時光隧道,念那昨日的舊,讓思緒拐回廣州或者中央?歷史在這城不過一個數字,如專家給我秤出一個價值叫三級。又或者,我本來就是一道斷橋,過去和未來都通達不了,於是只能,懸擱於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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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潘國靈 攝影:Sing Chan

蛛網

芝麻開門,張開眼睛面前是一片樂園。樂園的時鐘停頓,時間在這個地方給凝住了。一磚一瓦,一樑一柱都被封存着,如曾經見證繁華的遺失標本。你蹓躂其中,一時也想,如果可以將一個時代或者自己封存,也未嘗不是誘惑,尤其你見過其後的滑落。然而結在牆角的蛛網還是露出破綻,被困的昆蟲(是你自己的化身嗎)垂死掙扎,欲破網而出(你記起芝麻灣上有一座監獄。)其實那何曾是樂園,它只是一家豪華會所。恰如這城市本身,也曾被喻為一個俱樂部,昔日的維多利亞式,到今天的China 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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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潘國靈 攝影:Sing Chan

抽幾分鐘時間

控煙辦是個都市傳說,像是佛地魔一樣的存在。抽菸需要找個藏身之處,一般都以陽光無法照見的角落最為理想。但幾乎沒有誰是怕了路人找佛地魔通風報信而躲起來的。或者,是容易借火,因為總有同道中人,會無條件會把你當是自己人,偶然說一些真心話,經常說別人的壞話。哈哈,抽菸的人都是黑心黑肝。

熄了菸,踩下了污煙瘴氣的烏托邦,離開暗角,就像按停了的計時器,恢復跳動。你的生活又得繼續勤快地空轉。

有人說,高聳離地的玻璃大廈,堆疊起現代主義,同時造成了都市冷漠和分化。然而,借火躲藏是形式,不是實際需要。摩天樓與摩天樓之間,總有縫隙和凹槽,讓你我抽幾分鐘時間,出一口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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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紅眼 攝影:楊德銘

柏油路的溫度

煙屑喧嘩會散失,柏油路的溫度,猶在記憶。雖然每天都經過、都看到,但那年之前,從未用過身體感受。席地而坐,一秒不到就被喝令企起身。自小常習,守禮貌、知分寸,要聽長輩的說話。稍為越過界線,總有專橫的人疾言厲色,拉你一把,警醒前路危險。

再走下去,定然沾惹一種壞。長輩盼望你能做個安逸正常的好人,奈何世道並不好。至今仍難有把握地以身份、顏色,激進和大愛,區分好與不好。柏油路上,遇到穿制服的人疲倦打睏,看見湊熱鬧的人謔笑謾罵,然後躲回人羣之中。那段日子,路上的線和自小養成的規矩都失去意義,也領悟到,沒一條線能做到你心目中好壞的尺。要重新學習坐下,用手掌、屁股或赤足,感受時間和溫度,自行判斷。

「同我企起身,污糟呀!」長輩的話不一定都對,而長輩的經驗,有時也可被擊破。柏油路原來一點也不髒,光明磊落坐下,就不髒了。站起來。世代之間,這句話有着語意的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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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紅眼 攝影:楊德銘

漏鐘就在拐彎處第五場

1910年9月 牛池灣鄉農場
(今清水灣道35號,聖若瑟安老院舊址)

「弟是華盛頓,兄是拿破崙。華盛頓可容易商量,拿破崙真無法應付呀。」四大寇主腦兼粵漢鐵路港股「黑手」陳生向老總馮自由投訴,孫大哥不單攜楊太夫人及盧慕貞家人佔領其牛池灣地皮、招攬龍城原住民縫製青天白日,農場變反動基地,更於東頭村二十四號搞革命黨入會儀式。據港英政府機密文件CO129/369, Banishment of Sun Mei Chinese Revolutionary(America Citizen)透露的殖民無間道情節:孫眉被警方臥底告密,1910年9月28日遭遞解出境;孫老太仙遊後長眠飛鵝山百花林,潛伏差館的黨臥底臂纏黑紗目送葬禮,更不忘匿名舉報現場拍照阿Sir,侵犯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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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攝影:Lo

漏鐘就在拐灣處第二十場

2018年9月 坪石邨盧家盧建民你好。上月回家探爸媽收到你獄中來鴻,謝謝。對,「大家都是坪石邨人」,你說很多童年回憶都在此,自抗爭官司後怕騷擾家人不敢回來。想起你在影攝食FB寫及2012年第一次行山,由坪石行至彩雲再上飛鵝山觀景台,沿路見好多膠樽汽水罐。不能讓垃圾污染眼前怡人美景,正是你矢志守護郊野公園之初衷。說來慚愧,擺在我家露台對面,正是彩雲飛鵝山,卻從沒去過。一直逃避家園惦記大山忘卻小山……多謝你提醒大家,儘管陰晴好壞,風景就在眼前。期待9月赤柱見面,安排回坪石順路探望你家人之事。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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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攝影:Lo

一體

你被關起來之後,我無法寫信給你,因為,我也被關起來。自從城巿裏的樹,被肆意地砍伐,欄柵便迅速生長,比野生植物更快地蔓延,最初,它們建在街道,幾年前,它們長進了我們的身體之內。陽光和清新的空氣愈來愈少,樹很瘦弱,恐懼和貪慾愈來愈多,欄柵高而且壯。

這城巿,有些人被關在裏面,另外的人被關在外面。兔死,狐便會悲。我們和你,同時是狐和兔。

關是,關閉或關卡,絕路或跨過。我們會在什麼時候得到釋放?或許是在終於有勇氣承認,這裏的人已變得愈來愈像奴隸的時候,或許是在大部分的人都不再害怕自由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在我們認清,裏面和外面再也沒有多大分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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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韓麗珠 攝影:陳鍵樂

途亡

許多年過去了之後,家從立體成了一個平面,一本書的其中一頁,合起來,遺落在腦裏的一個角落,在一個早已沒有人閱讀的城巿。

你們一個接着一個離去,像上世紀紛紛躍進海裏的偷渡者。我問你們要到哪裏去,你們說出不同的答案,但都說不出目的地的所在,只是要逃離這裏。

「因為這裏的色彩已容不下我們。」你們說。家是那個凝固在黑白世界的地方。

有時我羨慕候鳥,牠們沒有家的執着,只會依循本能飛往溫暖的所在,因此在着陸的一刻,仍然能產生抵達的錯覺。有時我感到疲累,因為仍有「家」的執念,腦裏仍然保有對於過去的幻覺,那幻覺使我看到眼前的繁榮,只是一種偽裝的輝煌。所有的真實藏在書的每一頁,早已被送到堆填區。閱讀已經成了一種失傳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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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韓麗珠 攝影:陳鍵樂

蕭曉華﹝統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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