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熙( 二十四歲)
2014年佔領運動 被控襲警罪名成立
判監二十八天
2017年9月11日,下午6時半的龍和道。李珏熙(Marco)站在添馬公園草地,看風雲色變。三年前,這裏一帶有超過一千人聚集。那情景他歷歷在目:聚集的人突然一陣騷動,警察開始衝入人羣,其中一個警察把警棍高舉,眼看正要打落一名示威者的頭部。根據李珏熙的憶述,他不及細想,隨手拋出膠樽,希望用這樣的方式來拯救對方。
那天,2014年10月18日,他被警察拘捕。「有人拉我落地,有個打我膝蓋,有個跪在我心口,打了幾棍。有人用膝壓我個胸五六次,我不能夠呼吸。」混亂中一枝警棍指在他面前:「不要反抗!不要再動!」
他被控襲警,罪名成立。
上年,李珏熙剛出獄兩個月,記者跟他做過訪問。當天印象,他是一個因長髮在獄中被剃得特別短而包了頭巾的廿二歲男孩,每當說及在佔領運動和獄中經歷,語氣會情不自禁變得激動,逐字逐句都是很用力吐出來。「我不會賣慘情,沒作用的。」
壓迫來自監獄以外
義憤填膺,他無悔當日伸出援手。「我犯法,但沒犯罪。」他說,當時好像角色倒轉了,警察手執法律,但在行不義;而他的目的是救人,避免那名市民被警棍打爆頭。「警察拉我,因為他是有權勢的一方。」
Marco 的案件經歷了約一年半的司法程序。案件審訊期間,曾遭任職的補習社解僱。「最困擾的是,錢是其中一個,還有就是我怎樣找長工?我代入老闆處境,也是很難做。我又不知何時審,又拖得好後,前後上庭上了四五次。預審一日,正審兩日,判刑又一日,然後上訴拖了幾次。」
他於是一心要找散工,一次跑到一家 NGO 作照顧弱能人士的替工,中心主管滿意他的工作表現,主動讓他應徵長工。「我交代自己有官司在身,他們本來說可以,但想到可能有犯罪紀錄, 就說『不如等單官司過了先算』,此後也沒再找我做替工。」他說,雖然漫長的審訊,不是實際給予刑罰,但當中的壓力已經足以構成困擾。
最後,他被判監廿八天。
入到監獄,反而有點心無雜念,因為用了最大勇氣,站出來,參與社運,衝破了許多框架。「受司法打壓,有三種畏懼:一、受傷;二、失去短暫自由;三、有案底影響前途。但 我們要真正面對畏懼,才能打破畏懼,我正是害怕失去自由才站出來。
「懲教職員作出好多言語上侮辱,有人問我:『你來到會唔會有衝擊?』又叫我不要搞事。見我有些法哲學、信仰和社運書籍,又說:『看書也好,反省吓!』我說:『我坐嘅係政治監, 有咩嘢反省?』」
他說把法律規則看成「權力遊戲」,把入獄就看成好像玩棋盤被罰停兩圈,再盡量在限制下取得自由,他開始思考,如何可以做更多應做的事,而減低要付出的代價。
李珏熙本來是一位音樂人,創作於他,本是生活不能或缺的本能需要。他說,音樂是感性的,政治是理性的,但這兩年,他一次又一次選擇了後者。被捕後,他加入政黨推動公投制憲、參與助選。出獄後,更參選上一屆的新界東立法會直選。「感覺是有點拉扯,要完全理性去做行動組織,接觸不同的人。但若細想,當一羣人在抗爭,你沒可能在另一邊彈結他玩音樂,這是不道德的。政治境況如此,若不站出來,活着只是苟且殘存。」
兩年沉澱 語氣變得平靜
他不小覷自己能力,出獄之後的一年多,一往無前,不過,最近他退出政圈了。
這次,他重述兩年間的經歷看法,語調變得平淡了。
「當初佔領,好希望政府能讓步,有真普選,香港有民主制度,發揮權力制衡作用,所以覺得不能退縮。前線抗爭者願冒生命危險向政府施壓,預計議員能藉此迫使政府讓步,但是,現在只看到議員跟前線抗爭者割裂,把我們看成為製造騷亂的分子,本來半民主的議會,徹底淪為政治花瓶,政府可以任意DQ。」
他曾與一位外國朋友談及自身經歷,對方贈了一句來自《The Final Inspection》的詩句給他:you’ve done your time in hell。詩的內容講述一名軍人死後在天堂門口與上帝的對話:「軍人問:我雙手有鮮血,但我在戰場無退縮,不為私利戰鬥,能上天堂嗎?上帝說:你在地獄的時間已經完結。
「外國人會懂得戰士為何鬥爭。不是每個人也負得起抗爭重擔,但最少不要跟他們割裂。」他說,看着政治能量在倒退,選舉出現程序公義問題,很無奈。亦有見自己的政黨主張的制憲運動已不能翻身,他決定「撤退」。「現在香港像個在走最後一程的老人,我還是先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工作,再重整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