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樹病了
屹立在尖沙咀海防道12棵超過130歲的大樟樹,風雨不動安如山,樹枝彎曲像龍爪, 葉綠而形美。它們為海防道撐起天幕遮蔭, 形成一條綠色的時光隧道,讓人忘卻商業區的煩擾塵囂。
「千萬不能說這是老樹,它們還算年輕的!樟樹在植物中屬於長壽品種,可活數百年、上千年。樟樹受人尊重,常被村民種植於祠堂和風水林,象徵長久。」曾任香港大學地理系教授、發展局樹木管理專家小組成員詹志勇稱:鬧市中的這排樟樹如此壯麗,堪稱奇蹟。
只有懂樹的人,細心觀察才會留意到九龍公園海防道入口的兩棵樟樹比夥伴們稍稍遜色。「已經呈現病態了,頂梢枯死,稀疏無葉子。」詹志勇說,樹木生命力頑強,時隔二十年才暴露當年的惡果。
大樟樹身處的地方曾是英軍的威菲路軍營,1970年改建成為九龍公園。九十年代文物探知館建戶外茶座,建地台工程傷害了樹根。偏偏在工程之前,詹志勇獲政府邀請開講座談古樹,及到市政局解釋工程如何會傷害樹根,「最終政府一意孤行,真是令人痛心!」
榕樹不如當年
來到尖沙咀彌敦道,詹志勇說,兩旁原本有上百棵超過100年歷史的細葉榕,1975年5月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訪港,市政局官議員認為「榕樹頭太醜陋」,不想女王見到,趕工淋上石屎埋住樹頭。後來女王並未對榕樹驚鴻一瞥,反而榕樹傷亡慘重,「樹木透過淺根吸收水分和空氣,淋水泥簡直是活埋!」能夠活到今天的,再也不如當年粗壯了。
榕樹柔軟的氣根像流蘇隨風飄搖。兩年前,詹志勇倡導用竹筒接引氣根,幫助它們加快着地吸收養分,木質化之後便可牢牢鞏固本身的結構,增加吸水及養分能力。
樹屋二次受傷
元朗錦田水尾村樹屋是香港最古老的榕樹,曾在「最喜愛的古樹名木」選舉中榮膺樹王。
樹屋奇觀見證了清初下達遷界令(又名遷海令)的一段悲慘歷史。1661年,清順治十八年,滿清政府為抵制鄭成功,防止沿海居民接濟台灣,實施遷界令 ─ 沿海50華里劃地為界,強令當地居民搬遷,拆毀房屋。居民倉促離開,流離失所。可以想像,當年樹屋主人倉皇而逃,一去不復返。
眼前巨大的細葉榕樹冠闊50米,經年累月,吞噬了一座清代房屋,石屋片瓦無存,只留下部分青磚牆和麻石門框。
「這古樹起碼有三百歲了,見過一次,就會念念不忘。」詹志勇說,這樹無主幹,由上而下地生長。可能是某一隻鳥兒吃了榕樹的種子後,飛到屋頂圍頭排下糞便。生命力強盛的榕樹就在這塊沙石中慢慢地成長,一吋吋地延 伸它的根系, 最初十年二十年長得很慢,直到垂下的氣根落地進了泥土裏吸收養分,便勤奮地伸展。樹幹上長出許多氣根,有的錯綜糾纏着樹幹,有的一直垂到地上, 並生長為新樹幹,像一條條柱子支撐自己。
細葉榕早前確診患褐根病,樹木管理專家小組提議將樹木周邊的石屎地變為泥地,讓樹木吸收更多養分。但長春社發現,康文署轄下的承建商挖走石屎地後任由樹根外露;工程期間無諮詢樹藝師,亦無派監工到場,被批評工程十分低質素。「險先救樹變殺樹!」詹志勇氣在心頭,這是古樹第二次遭殃,一翻舊帳,原來康文署九年前在樹屋旁邊建遊樂場, 鋪水泥時已傷害大樹的根一次!
「在香港做一棵樹,真是生不逢時,生不逢地!」
不可能代替的感情
2015年8月,路政署連夜斬去般咸道四棵依石牆而生的百年細葉榕,斬樹前數天,詹志勇出席了樹木辦召開的特別會議,專家小組現場視察石牆和樹,沒有發現樹木不穩定症狀, 小組提出「樹牆一體」的護理原則,定期專業 修剪減低重量和風阻,及設計創新的鋼支架和拉索穩定樹身。石牆樹最後依然難逃一劫。
「市民渴望親近大自然,視樹木如親友及寶貴社區資產,樹管隊伍應愛市民所愛。由於市區嚴重缺乏自然元素,切勿低估小片大自然,在市民心中的重要地位。依賴補償植樹, 不可能代替老樹帶來的感情、集體回憶與歷 史。」對於城中珍稀的冠軍樹,詹志勇提醒, 市民要格外留神,多探探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