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力何價】判上判地盤工人 「大細糧」假合約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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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力何價】判上判地盤工人 「大細糧」假合約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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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為香港的繁榮作出了貢獻,但酬勞回報甚少,有時候更要付出生命。工業傷亡權益會總幹事陳錦康投入工運近三十年,曾親睹無數建築工人在經濟繁華的背後,成為沉默的犧牲者。「1998年 興建新機場,死了四十九名工人,七千四百多人受傷。」他表示,香港每年有五萬人因工受傷,數百人患上職業病,接近兩百人死亡。

有人把建造業工人比喻為「沉默的脊樑」,他們 是城市高樓大廈、道路橋樑的建設者,卻往往 不是繁榮的享用者。
有人把建造業工人比喻為「沉默的脊樑」,他們是城市高樓大廈、道路橋樑的建設者,卻往往不是繁榮的享用者。

8月28日,擎天半島一名年僅廿三歲的搭棚工人從六十樓高處墮下死亡。僱主鵬程棚業工程公司事後逃之夭夭,店舖關門多日,工人的老母親哭得肝腸寸斷。「有無搞錯?一條人命呀!那位母親並不是要怪責誰,只想追問,兒子是怎麼死的?」 陳錦康說。

一個人為了工作而死,事後卻如一縷青煙消散,好像從未存在過。「說到底,社會不認同他們的貢獻,不認為他們的生命有價值。」工業傷亡權益會每年接獲逾百工友投訴求助,指摘僱主拖延向勞工處呈報工傷個案,實際數字較勞工處去年只檢控六宗個案相距甚遠。

灰色地帶

建築地盤職工總會副會務主任鍾凌蘇每天清晨七點半就到地盤開工。開工前, 他在晨光中吸了一枝煙,愁緒一圈一圈:「愈做愈心淡,社會簡直在倒退!」做了三十年釘板工作,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憂心。

穿梭在滿佈鋼筋木頭的地盤中,連根安全帶都 沒有。
穿梭在滿佈鋼筋木頭的地盤中,連根安全帶都 沒有。

這個工程,他負責一個大樓的弧形平台搭建。只見他和工友們站在五米高的木台上釘板。時而量度、鋸木、搬木板,時而蹲下來捶釘,忙得歇不住腳。他神情很專注,動作又利索。一分鐘竟捶了五十下釘子。二十天前,他不小心捶到左手拇指, 現在仍瘀黑了一塊。他說,每天捶四五百口釘,只是等閒!「落石屎衝力很大,如木板固定得不好,很容易出意外,要為後面的工友負責!」

盛夏最難熬,中午十二點,溫度 三十八度還在幹活,酷熱天氣警告也不例外。他說,相比起烈日,地盤工人最怕下雨,因下雨天也要照常開工。不僅路滑, 木板變濕變重,電鋸亦容易漏電。只有傾盆大雨才能停下來避一避。

鍾師傅屬於長散工,每月最多開工二十天,最少八天,日薪由一千到一千三 不等。他十八歲行船當水手,很快又在工 廠學師,設計皮具。工廠北移後,他開始 跟父親學師在地盤釘板。「以前地盤有人情味,判頭叔父會勸大家不要太辛苦。」

鍾師傅性格豪爽,熱愛自己的行業。工友們遇 到的不公平待遇讓他拍案而起。
鍾師傅性格豪爽,熱愛自己的行業。工友們遇到的不公平待遇讓他拍案而起。

九十年代是建造業的黃金期,建築工 人很吃香,有人邀請他去興建新機場,最 高價一天六千元!不過當時他正與搭檔在 建公屋,儘管日薪才1,200元,還是婉拒 了。「既然答應了工程,要有頭有尾,做了 三十年,從未試過劈炮!」

「建造業充滿了灰色地帶!」他指的是,承建商經過N判之後,讓工友簽一堆文件,寫明工作環境有安全眼罩、安全帶、耳塞……可進了地盤,連一根安全帶都沒有。「有的判頭會威脅說,如果認為不安全,那就別做了。若是一個人出聲,整隊人可能都要被趕走。要求多的工人,就會被列入黑名單。這一行很靠關係,多以朋友形式介紹開工,不簽約,日後便無工開。」 這是為什麼大多數的工人都忍氣吞聲,一再妥協。

高樓大廈背後,有多少工人成為沉默的犧牲者?
高樓大廈背後,有多少工人成為沉默的犧牲者?

「大細糧」假合約盛行

特區政府大力推動各項基建工程,看來創造了不少就業機會。然而,「大細糧」 假合約近年卻如瘟疫蔓延,僱主或總承建商先向工人發放小部分工資,其後以現金再發放餘款。「例如月薪一千元,合約上寫六百,另外四百是給現金的。」

「報細」工資,除可少供強積金外,一 旦發生工傷、死亡或拖糧時,賠償亦可省回一筆,包括減少支付假期、代通知金等法定勞工福利,追討應有權益或欠薪時亦困難重重。大細糧始於2001年底實施強積金計劃後,僱主為了逃避供款責任,在建造業行內用大細糧支薪方式和合約聘請工 人。據香港建造業總工會統計顯示,2011 年涉及公營地盤成功追討金額,由2010年 的8,454萬元,上升至超過9,367萬元,當中逾半是「大細糧」勞資糾紛,近年愈來愈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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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工人的地位是社會的最底層!」 若想對僱主Say no,不是不可以,但是代價未必人人承受得起。兩年前,鍾師傅遇上第四判判商欠薪數月,還揭發判商偷偷以工人薪金供10% 的強積金,但受影響的三十多名工人,僅僅鍾師傅和一名工友到勞資審裁處告人。

一身汗味受歧視

鍾師傅說,他以前覺得法官這一職位神聖而威嚴。第一次上法庭,他說話結結巴巴,六神無主。去的次數多了,卻大大改觀。「法官也是人,也會有錯。」

「申訴文件疊得如人那麼高了,為什麼兜兜轉轉都還是那批承建商和判頭?為什麼他們被告了一次又一次,依然賺得盤滿鉢滿?明明被入八項罪,卻只是罰款六千元?」他說,回歸前勞工處的角色較為積極,每一個地盤都會發告票,只是多寡問題。一罰就是十幾萬。再罰就加倍了!這兩年來,他平均每月上庭一次,少了很多開工時間,且頻頻與現任僱主請假,心情戰戰兢兢。雖然坦言「冒很大風險,壓力很大」,但仍然決定一戰到底:「我們賺的 都是辛苦錢,不是要跟老闆分身家,而是用勞力幫他們賺錢,只是想拿回付出之後應得的那一份而已!」

工作賺的是辛苦錢,但受旁人歧視的滋味更難當。放工時鍾師傅換上一身乾爽綠色T恤,靜靜地從地盤閘口走出來。「離開地盤前,我一定換掉工作服。」雖然衣服天天洗,但畢竟一整天在戶外暴曬工作,再怎麼洗擦都免不了有點汗味,也正是這一身汗味,讓他飽受歧視。「搭地鐵的時候,有的乘客會白眼,或者馬上捂住鼻彈開……」即使有座位,他都不坐下。「一方面不想干擾他人,另外一方面也是不認老吧,留給有需要的人!」

他步出地盤之前必定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這也是勞動的尊嚴。
他步出地盤之前必定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這也是勞動的尊嚴。

紮鐵更好搵?

在地盤多個不同工種之中,紮鐵工人 的「待遇」可算是最好的一個。新學師的紮鐵工人日薪600-700元,散工1,360元,

「長散」則為1,200-1,300元。紮鐵業團結 工會理事長黃惠民說,這個行業很多是口頭合約,大部分都不簽,但這行透明度較高,不會簽大細糧。自2007年大罷工後, 勞資雙方設立集體談判機制,工人除了在 2009年凍薪外,每年均獲加薪一成以上。 相較之下,其他公營地盤工種日薪屬於海鮮價,較為波動,最高只獲加4.5%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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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他觀察,近年年輕人報讀紮鐵增加了兩至三成,但估計當中只有一成真正會投身這個行業。「這行講求關係,如果不熟,要找工作不容易,流失率很高。」他認為,其他工種也應該制訂行業標準,對勞資雙方都有利,僱主落標時更精準,更容易控制成本。

勞資關係更涼薄

陳錦康指出,政府一直信奉自由經濟、工資由市場調節,無視市場失效下的工資差距現象,勞工階層遭受「僱主霸權」,勞資關係比三十年前更加涼薄。因為大財團很懂得如何走法律罅逃避責任,例如要求員工以「自僱」形式工作,以減輕公司開支。

在各行業中,建造業錄得最高的致命個案數字及意 外率,與2010年比較,去年建造業工業意外數字更 由2,884宗上升至3,112宗,上升7.9%
在各行業中,建造業錄得最高的致命個案數字及意 外率,與2010年比較,去年建造業工業意外數字更由2,884宗上升至3,112宗,上升7.9%

勞工處自2009年10月起統計「假自僱」投訴個案,至2011年5月的二十個月間,勞資關係科共接獲397宗申索人聲稱假自僱糾紛個案,即平均每個月約二十宗,涉及526名申索人, 當中較多人從事運輸業及個人服務業。

自從強積金條例生效後,一些僱主為了逃避供強積金的責任,更要求原本是僱員的員工簽訂「自僱」合約,以逃避供強積金、遣散補償和購買勞工保險的責任,否則就「無工開」,變 相要工人供10% 的強積金款項;當僱主拖欠薪金時,同時拖欠10%的強積金供款。香港建造業總工會的數據(不包括勞工處數字)指出,由2001至2010年之間,業界共有16,642人被欠 薪達到3.62億元,而當中被拖欠的強積金供款,則有1,800多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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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錦康(上圖右)定期 看 望 矽 肺 病 工 友。 他 說,這病無藥可醫,只 能 靠 運 動 增 強 體 質。 七十八歲的鄭先生退休 前在地盤打石幾十年, 長期幹重活,勞碌一輩子,手臂彎曲變形。
陳錦康(上圖右)定期看望矽肺病工友。他說,這病無藥可醫,只能靠運動增強體質。七十八歲的鄭先生退休前在地盤打石幾十年, 長期幹重活,勞碌一輩子,手臂彎曲變形。

基層發展中心組織者伍建榮說,不僅僅是地盤,清潔行業的「假自僱」現象也愈來愈普遍,工友隨時被解僱,工傷之後不獲任何賠償。外判清潔公司的「大姐大」負責監督清潔工的工作,常常令女工們噤若寒蟬,受氣也不敢吭聲。誰敢索賠,就會被永久列入行業的黑名單當中。令人擔憂的是,很多工友沒有權益意識,或為了得到工作無奈簽署不平等合約。「有些工友受傷了,還要補錢給僱主,提早去醫院看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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