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四,油尖旺區議會通過「殺街」議案,動議由經民聯議員提出,取消旺角西洋菜南街的行人專用區,結束17年的「試驗式開放」計劃。這邊廂地區組織還在問卷調查,議案已遞上區議會的案頭,快刀斬亂麻,表演者只好黯然接受。四個月後的今天,他們將無處容身……
《獅子山下》有誰共鳴
「不捨是不捨,但也無可奈何……」,殺街後一天,我們找到「旺角羅文」,說到無奈處,他對記者仍哼起羅文的金曲《獅子山下》,「人生總有歡喜,難免亦常有淚….」。心境如他在Whatsapp的一句自介:「來時一絲不掛,去時一縷青煙」。他說夢想這回事,拿得起,要放得下,放開拳頭,才可以擁有。
在西洋菜南街,他是一班做夢者的首領,真名梁志源,人稱「旺角羅文」,說話時很豪邁:「叫我羅記,呢度無人叫真名。」
他的檔口從2014年開張,菜街最大檔,除了自己唱,也邀來十幾位駐場歌手賣唱,羅文、鄧麗君、徐小鳳、王菲的金曲……每晚經典大放送,圍觀捧場的粉絲,最少有400、500人,打賞錢箱總是常滿。這一夜,羅記的電話響過不停。「個個都話我最大檔,最多人聽,叫我幫手爭取。但我覺得無法,政府係家長式政府,說一就一,說二就二,唔會聽嘅。」
我們是表演者 大媽呢?
戴起閃閃發光銀帽子,甚有明星風範的羅記平日笑容可掬,一提大媽確是意難平。他憶述,在一年半兩年前,大媽開始從屯門入侵旺角,本來平白安好的「旺角秩序」,變得家無寧日。羅記認為,由幾檔變成現在二十檔,是超越西洋菜南街的負荷。歌手太多,「霸地盤」,欠缺管理,羅記認定,遲早招惹「殺街」。
「『殺街』係不公道,無直視真正問題。」他直指,大媽才是真正問題癥結。「你把她們趕走,她們是不會以後不唱歌跳舞,反之,跑到其他區,到尖沙咀等等,問題繼續沒解決。」他形容,斬腳趾避沙蟲是沒用。
羅記形容與大媽是河水不犯井水,各有各經營模式。「理不到,唔想理。我哋有我哋唱歌,佢哋有佢哋跳舞。」然而大媽們攬身攬勢的蛇舞表演,他也不敢恭為,表演者的一條線,畫得非常清晰:「我哋香港嘅表演者,唔會咁。」如果區議會或政府,因為一小撮人的不當行為,決定一刀切「殺街」,羅記認為對香港的街頭表演者,絕對不公道,解決不到問題,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們。
旺角精神長存
於羅記眼中,一條西洋菜南街,給他一切所需,贏得名聲,結識朋友,賺到生計,像《獅子山下》一曲勵志,是香港寫照:「我本身只係nobody,但只要肯試肯捱,呢度就俾你發夢。」星期六日,是羅記咧嘴笑得最燦爛的時刻,因為唱歌。他本身是做二手手機生意。2011年某個黃昏,他到旺角蹓躂,遇上賣唱檔口,決定一展歌喉,開聲高歌,喚起了年輕的心。「以前成日去一間叫『醉意廊』嘅酒廊,正經果種,彈琴師傳教我用丹田唱歌,如何運氣。」酒廊倒閉後,他就沒再學,忘掉興趣,磨掉稜角。直至發現旺角,心再次蠢蠢欲動。家住大埔的他,那一程半小時的火車,搭通了一場夢。
此後,他兼職在別人的檔口唱歌。2014年他獨立開檔,索性辭掉正職,經營檔口,口碑載道,有人甚至邀請他們到加拿大巡回演出。但他堅持,一天旺角行人專用區在,他仍然堅守陣地。「我喺旺角發跡,就算之後搬去第二度,我嘅靈魂一直喺度!」羅記感性說。
避而不談的老人問題
到了宣佈殺街後的首個周末,下午四時,羅記單人匹馬搬器材,抬冰水,在地上鋪了一張「旺角羅文歌舞團」的膠布,所謂開檔,簡單而隆重。六時夜場開始,越夜越熱鬧,老人家端來椅子安坐,中年人擺動身子翩翩起舞,猶如舊時大笪地寫照。不說不知,表演者是不少歌迷的樹洞,這條街不但讓表演者發夢,也慰藉了不少老年人及中年人的乾涸心靈。因他們的居住環境擠迫,娛樂設備欠奉,衍生種種社會問題。他們習慣流連在此,十元八塊,懷緬年輕輝煌日子。此刻趕他們離開菜街,他們又何去何從?
夢醒時份
除了不捨之情,羅記希望政府會提出完善的發牌制度,五音不全,質素參差的,不允許在此獻醜。同時透過發牌,規管檔口數目,自然控制到人流及躁音。「西九上馬在即,政府始終都要傾發牌呢樣嘢。定係政府想借殺街滅咗某幾檔講政治嘅?我們不得而知。」是夜羅記檔口的最後一曲,只有幾句:「歡樂今宵再會/ 各位觀眾晚安。」話音未落,警察魚貫列隊進街,跟隨是貨車、的士、小巴,緩緩輾過的是表演者餘韻,也有他們的靈魂。如此接近,如此現實,是他們的夢醒時分。
伏爾泰有句名言是:「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你絕對可以不喜歡他們的歌聲,但是否代表他們就失去唱歌的權利?而他們在街上唱的老歌,映襯上一代人的懷緬之情,年輕一代從未經歷,無從入手。唯一感同身受的,是所鍾愛的事物,光輝過,但已經走失,存在於某個看不見的角落,等待下次重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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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聲喧嘩】旺角西洋菜南街 伸延閱讀
https://www.mpweekly.com/culture/cu0001/20170414-29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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