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蘇丹——這個地球上最新成立的國家,也是全球陷入最緊急人道危機的所在地,相比中東,卻遠遠不受矚目。
2011年從蘇丹獨立後,不過兩年,南蘇丹總統府指摘馬沙爾圖謀政變,引發兩派陷入內戰。今年二月,聯合國正式宣佈南蘇丹爆發饑荒,一度有高達五百萬人待糧食救援。根據聯合國最新數據,共有213萬人淪為難民,分別逃到烏干達、埃塞俄比亞和蘇丹,六成為婦孺。好景不常,南蘇丹周邊國家同樣處於動盪,即使糧食吃緊,自身難保,截至今年十一月, 有二十八萬來自其他國家的難民,流入南蘇丹。
難民區來自香港的人
距離香港九千公里以外,卻有一個香港人堅持守護這一群難民。在首都朱巴,聯合國難民署辦事處的難民保護項目主任莫天允(下稱Andrew),主要負責首都範圍內的難民事務工作,包括資格甄別,評估流離失所者,訓練南蘇丹政府官員,制定對難民政策,以及向難民營提供生活基本援助,法律及物資援助。
「進入南蘇丹的難民,有自蘇丹來的,有幾個地區爭取獨立,結果出現軍事衝突,鄉村田地被毀,種不了食物;又有自東非而來,受戰爭毒害的;也有自南蘇丹北方逃難而來的。」他解釋,這些難民之所以由一個火坑逃到另一個火坑,主要原因有二,一來資訊不流通,二來也負擔不起逃到更遠國家的路費,最終來到南蘇丹,居住在難民營。
「你不會想像得到,一個有戰亂的國家,竟然有人來尋求庇護,尤其戰況激烈,處身南蘇丹和蘇丹之間,因緣際會,他們根本沒有選擇。」
2016年,1200萬人口中,光是南蘇丹境內流離失所的人就有將近二百萬人,許多人逃到首都朱巴在途中被親政府的自衛隊或種族的衛隊殺掉。平均五個人中就有一個失去家園,相等於香港整個九龍的人口。
救不了難民 卻被難民所救
人道救援者不是超人,能醫不自醫,他曾經感到無能為力。
2016年7月7日,Andrew數天前剛剛自假期中恢復工作。他清楚記得,臨下班前,朱巴總統府外率先爆發武裝衝突,政府軍與反政府軍激戰,槍聲密集,出動攻擊直升機、坦克等等,足足激戰四日,聯合國辦公室內一眾工作人員不能離開辦公室,電話不停地響,滿是混亂、不明朗的消息,難以印證真偽,「運作相當有限」。
Andrew自2010年起在聯合國工作,曾經到伊拉克等地服務,卻是第一次遇到軍方的正面衝突。正當此時,有位難民求救,聲音驚慌失措,告知他屋企周圍有重大戰爭衝突,天花板有被打中彈痕,只能躲起來。「這個情況,我們也困在了辦公室,突然覺得好無能為力。」衝突中有起碼三百軍民被殺,包括33名平民,多名中國藉和盧旺達和平救援者受傷,直至總統下停火令。
兩三日後,正正是同一位難民致電,當時離聯合國難民公署頗近,他一邊趴在地下避流彈,一邊打電話,通風報訊,他聽說鄰近有人聯群結黨,想劫掠難民公署的糧倉,Andrew馬上聯絡負責保全的同事,成功阻止事件發生。「即使他們安全受到威脅,仍然願意幫助我們。」
他們沒有救難民的命,卻被難民救了他們的命。
2013年內戰迅速爆發,短短四年間,最少有79名人道工作者境內遇襲身亡,今年最少有12人,並持續有多個人道救援組織的基地和糧倉遭受襲擊並劫掠。
至今「治安相當不理想」,武裝分子和組織仍然活躍,在11月29日,在一次種族之間的衝突中,就有聯合國人道救援者喪生。All is fair in love and war. 你擔心自己有生命危險嗎?「始終要去幫助這裡的人,也要接受有這件事。」遙遠話筒內傳來的聲音停頓,Andrew帶點無奈說。
衝突完結後,稍稍平靜,立即接到數以千計的人援助,最少有一千人逃到朱巴的聯合國辦事處避難。團隊留下少部份人留守,第一時間到首都外圍,拜訪收容南蘇丹人民的難民營作出評估,迅速透過NGO和政府機關理解情況,又成立熱線,無止境的衝突。他記憶猶新,首都衝突隨即蔓延到南蘇丹以外地區,八至九月,有難民營被攻擊,導致幾千人要疏散。
越洋電話訪問期間,曾經一度斷線超過半小時。即使首都朱巴較為安全,他不時要遠赴邊境,一個月前,他曾乘三四小時車程,到西南毗鄰剛果的邊境小鎮辦事處,甄別尋求政治庇護者,不惜以身犯險。一旦確認難民資格,就可以提供庇護,另外有執法部門拘留難民,他們也要到拘留中心,幫助調解,向政府解釋。
「我們不能選擇難民去哪裡,在偏遠地區也要應變,為他們提供援助。」
資源短缺
聯合國難民公署面臨嚴重資金短缺,根據最新報告,要解決南蘇丹蔓延到非洲的人道危機,2017年實際預達九億美元,目前只籌得所需的百分之二十一。「救助難民,經常遇到資源不足問題。唯一選擇是定下先後次序,集中所有資源,處理必要的基本服務,譬如難民營的醫療服務,基本維生,如水源設施,長遠目的,例如培訓機會,民生援助,幫助難民自力更生。」
作為人道救援者,他們一方面收容來投靠辦事處的人,提供針對性物資援助,或者安排短期工作計劃,比方當守衛,一方面透過難民社區網絡,將無法謀生的人送出去,但不過杯水車薪。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個道理誰都知道。他指出,有來自蘇丹的難民,以往可以在朱巴靠一雙手,開小型雜貨店、小攤檔等自力更生,然而隨經濟惡化,政府長期頼以為生的石油產業幾乎崩潰,通漲超過三倍,許多店舖倒閉,許多難民無法獨立生活,「連基本糧食也負擔不起」,危險處處,根本無法工作。
「長遠而言,我們肯留下來,但也在想怎樣留下來。」Andrew嘆氣,戰爭的代價,往往由平民承擔,「難民也是一般人,來自各種背景的人都有,他們的需要、擔憂師和對未來的希望,也是跟一般人一樣。」
(圖片由聯合國難民公署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