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黃昏時份,劉曉波離世後一星期,呂智恒事前兩、三天計劃到羅湖橋宣讀《零八憲章》,悼念劉曉波先生。他說,原本打算邀請幾個「被捕慣犯」的基督徒(見呂自述文)一起行動,最終不成事。出發前通知傳媒,便隻身走上羅湖橋。
「我知道沒有傳媒來拍照,內心依然平靜」,呂智恒早有預料被拘捕,不想牽連任何人,沒有攜電話。
呂智恒將劉曉波2009年的自述文的標題「我沒有敵人」製作紙板,平放在羅湖橋上,並宣讀《零八憲章》十五分鐘。呂智恒稱,期間有市民「放下計算,支持劉曉波的精神」,跟他這個「準政治犯」握手,令他非常感動。
及後警員向他查問,並發出警告此區不可逗留,當中有一名警員走向深圳關口,呂智恒估計向公安交流。有警員問他「是否要前進」,呂稱要前進,警員放行,並發還他的「我沒有敵人」的紙板。未幾,橋頭已有十多名公安等候,呂收起「我沒有敵人」的紙板,亦沒有再朗讀《零八憲章》,步行至橋頭時被深圳公安拘捕。公安在公安所指他犯了尋釁滋事罪,盤問近8小時。
港區讀《零八憲章》在深圳拘捕
隨後一星期,政府公佈高鐵一地兩檢的詳情,呂智恒申請司法覆核,他質疑政府公佈「三步曲」,一地兩檢用《基本法》二十條,容許西九的車廂行全國性法律的安排是違反《基本法》。
呂智恒當日宣讀《零八憲章》所在地羅湖橋,屬本港管理範圍。呂智恒質疑:為何在港區宣讀《零八憲章》,會在深圳被捕?
呂智恒一再向記者重申,過了羅湖橋,再沒有宣讀《零八憲章》。他說,這次事件已證明,即使屬港區的邊境敏感地帶,也可能觸犯內地法,未來西九可能同樣發生,而在8小時的盤問中,令他洞察到內地的監控,不單是港人盤算內地能否上Facebook這樣簡單。
公安上 FB 疑似記者 inbox
在深圳公安所,公安盤問他有沒有參加雨傘運動,確切細問他是26日,還是28日參加。「可以看得出,內地對雨傘運動,不是坐在地上,是暴亂。他們對時間性非常清楚,還追問我是否與黃之鋒一起?當知道我參加了30天,公安認為很嚴重。」公安用Facebook檢視呂智恒的個人帳戶,在帖子逐一調查他的過去。
「香港人關心內地管轄區能否上fb?未來唔知,公安翻牆查你fb,一定好容易」,呂智恒總結說。
在審問期間,公安突然抽他的血,稱將他DNA作為紀錄,又要他寫四次悔過書。呂在悔過書多次「加料」寫道:「我錯了,中國是沒有言論自由」。最後公安凌晨放行,呂智恒多次勸戒港人勿模倣,今次放行只是運氣,可能適逢劉曉波「頭七」,這段時間敏感才急急放他回香港。
當日早上9時,一名聲稱「民間記者」在fb 邀請他做訪問,致電呂追問:「家人在香港、內地?」。「這條問題,從沒有一個媒體問過,雖然完全是港人口音,幾乎肯定他不是記者。」
外界質疑,在劉曉波「頭七」、一地兩檢公佈在即之時冒險犯禁,是否太激進?「今日六個議員被DQ,社會很靜,台灣用了三十多年反抗解除戒嚴令。如果和平宣讀《08憲章》很激進,還是他們太冷漠?」記者問他,這次行動有沒有最壞打算?「最worst(最差)唔係我死去,而是香港人淡忘。就算我在深圳被打死,也沒有人記起。」
港人不冷 無力感重
曾參選區議會與立法會的呂智恒嘆謂,「在羅湖橋上有市民對我表示支持,香港人不冷漠,只是無力感太重。」呂認為,港人仍存在殖民地傳統,信奉精英主義,權威性人格,選了這位議員便靠他,奴性太強。
今次為一地兩檢司法覆核,呂智恒說不存期望,只希望暴露司法的醜惡,因為人大最後可以釋法,立法會可能通過,但即使通車不代表事件完結,他說港人也要抗爭下去,往後可以發動抵制國貨的「不低頭運動」。「今次羅湖橋事件,已經睇到監控是非常緊密。一地兩檢,香港人不要再騙自己。為何西九有軍火庫,車廂公安可持槍…?太多疑問了。」
身為社工的呂智恒今年35歲,眼見年輕人比八十後的機會更少,自由空間不斷縮窄,在雨傘的路走到今天,他有時反問自己:「為何這麼遲才出來?」
呂智恒在 Facebook 的自述文
我沒有罪名 / 文:呂智恒
由構思「劉曉波民主精神愛回家 – 禱告」到行動,前後只是兩至三天。希望在劉曉波「頭七」的晚上,把他的民主精神帶回家,踏出一小步。並為香港四位被「 DQ」 的議員、中港的民主和人權禱告。7 月19日晚上7時在羅湖橋朗讀劉曉波「我沒有敵人」、「零八憲章」並為中港民主和人權禱告,約十五分鐘後,先有港警制止,後有公安帶走,拘留在深圳公安局到7月20日凌晨把我釋放。
感動與衝動
6月底開始已為劉曉波病情感到十分擔心,我決定要「做啲野」。7月13日至14日晚與十多名基督徒在港鐵沿線發起禱告行動。希望香港人不要以「冷漠為榮,無知為樂」,盼喚起港人關注中港民主和人權。當留意到兩天後便是劉曉波「頭七」,我希望可以做得更多,因為香港人實在太善忘,今日的劉曉波會否成為另一個近乎被遺忘的李旺陽?期間我回想起劉曉波的一封信「一個殉難者的出現會改變民族的靈魂」,同期香港有四位議被「DQ」,那一刻已有行動的「初衝」。
安危押注在良知
我原意不是一個人行動,由於風險難以估計,所以只問了幾個「被捕慣犯」基督徒,內心也有一些掙扎,因為他們有政黨背景,香港人有政黨潔癖,凡是政黨必是政棍,一定是為了私利。最後我覺得不應分黨派便問他們,結果他們也未能參與,這一刻我內心好平靜,甚至有點鬆口氣,因為我已經不想見到更多人「有事」,萬一作了無謂犧牲,也只是傷了我一個,不會全軍覆沒。行動前一小時已經知沒有記者採訪,這一刻我仍然平靜,從好的一面看,我會容易行動。當家人知道只有我一個人行動,便勸我「唔好搞」,但十分抱歉我沒有理會;有朋友叫我「 take care 」但我未能保證。在羅湖過關,踏上羅湖橋上警崗的盲點,當我宣讀「零八憲章」和「我沒有敵人」,內心開始激動。在前有公安,後有港警,我根本就預了被捕、被毆打、無限期被拘留等最壞打算…… 我感動有市民走上前與我握手為我打氣,激動有人願意走過來,認同劉曉波民主信念,有人會想知發生甚麼事,我把個人安危押在人民的良知身上。
要來的總會來
在沒有警方發現,我原本有機會逃走,但我不知何故想多留一刻便一刻,一名較年青的港警出現面前,佢略帶疑惑,幾句問話後,他便去請示上級。當時他打算開門走另一通道,竟然說:「如果開門你啲牌 ( 我沒有敵人 ) 就會冧晒 。」他等我把牌搬去另一邊後才過,內心一陣感動,而我作可能是最後一次的禱告,禱告完抬頭一看已有三至四名港警出現在眼前,回想那名港警似乎感到我不會乘機離開,他們警告我不可逗留後,問我會否繼續向前,我自然反應答會,雖然原定計劃是返金鐘出席追思會。港警向公安「通水」後,禮貌地把物資還給我便放行,當然橋頭早有公安伏兵等我。
向公安講道
公安與港警手法一樣,首先他們會燃燒你當晚時間,過關後困了兩小時才把我押去深圳公安局,途中一名公安提醒後,另一名公安才記得捉住我的手押送我,或許他沒有把我看作敵人。到達深圳公安局後,一位公安問我為何沒有證件,我答:「因為你們取了我的證件,仍沒有還給我。」原來已成為這晚審問的預告片。當晚先後有約七名不同職級的公安審問我。其中我較深刻的的對話如下:
公安 : 你電話呢 ? 點解冇電話 ? 仲有冇其他人 ? 家人在大陸或香港 ?
我 : 我連電話都冇帶,唔想比你地沒收 ( 當然也怕公安強迫我解鎖 ),只有我一個 ( 換句話說,我也沒可能求救 ),我唔會話你知
高級公安:你來到這邊後有甚麼計劃?
我:其實我沒有計劃,真的沒有想太多。
高級公安:沒有可能!
我:因為我估計九成九在羅湖橋上已被捕。
公安:你原定回香港有甚麼計劃?
我:去金鐘追思會。
公安:為什麼你不去?
我:因為已被你們拘捕
高級公安:「你點認識劉曉波」「何時開始留意他」
我:睇新聞,他取得諾貝爾和平獎才正式開始留意他。
( 心想中國果然全面封鎖劉曉波消息 )
高級公安試探問:「劉曉波何時開始參與民主運動?」「我沒有敵人」是劉曉波得獎宣言?
我:「89六四」「我沒有敵人」不是他的得獎宣言,是入獄前的自述。」
我:你們為甚麼拘捕我?
公安:尋釁滋事罪。
( 嗯!原來我犯了一個人的的尋釁滋事罪。)
公安:要接納我哋不同意見,以後唔好過來搞事。
我:咁點解你地唔能接受劉曉波意見。
期間公安發現了我個人專頁曾直播和承認參加雨傘運動後,態度大大變得嚴厲,便是這個時候接連多了不同職級的公安問話,而且把我的專頁由頭到尾全看一次。
公安 : 又話得一個,它是誰,誰人幫你錄影?
我 : 是它強跟來,我一早叫它不要來,我唔會話你知係邊個
公安發現我曾參選後更視今次行動只為了私利,初時還以為我好有錢,當告知連選舉郵件也沒錢製作,才相信我真心窮,問我沒有錢,點解要參選,我話為了理想,其中關注學生自殺,
公安間:香港真的好多學生自殺嗎?為甚麼這邊沒看見?
我:香港學生自殺已到了不是新聞的地步。
公安續問:他們自殺不止壓力嗎?
我:「系!」
( 嗯!中國應該比較多被自殺吧!)
當公安發現我在七一時,香港警察總部附近天橋掛上橫額,十分憤怒!
公安:港人自主、雜種過主,是甚麼意思!
我:便是你看到的意思!
公安:雜種是誰?
我: 系權貴!
公安狠狠說了聲權貴!其實大家都心照知係邊個。
高級公安:點解要有這個行動?
我:希望中國和香港都有民主和人權。
高級公安:其實你一早預了被捕。
我:系!縱使機會再少也想努力一試,因有好多人十分冷漠。
高級公安:有甚麼日後打算?
我:需要由社區關心居民開始,否則無可能說服他們。
在確認口供紙時,證明公安好認真看過我的政綱,把我主張的聯邦制也記錄下來。
問話有一個小插曲,公安知道我識魔術後,叫我表演變走自己 ( 逃脫 )給他們看。
對話發現,在公安價值觀,惡法與否也必須遵守。
堅守信仰
公安一早已知道我沒有食飯,叫我快點寫完悔過書後回家,他也好攰想睡覺。我當然明白,如果公安對我無可奈可,便會搔擾我的家人或朋友,所以唯有扮合作。我在悔過書「加料」,先後寫了四封諷刺中共的信,例如 : 「我錯了!中國是沒有言論自由,我不會違反良知做人」。
公安即時暴怒說:玩野呀!中國是有言論自由。
我:如果中國有言論自由,我便不會坐在這裡,我只想說真話。
公安:這些你返回香港先講啦!
我:我知你地打份工,但中國人太多謊話,所以我先更要說真話,你攰可睡覺先。
老實說,我想自由,但不想違背良心,否則我便絕食。最後公安得知12點後就有人揾我,因不想引起更多關注,強行向我套取十隻指模和抽血,我追問時才被告知,是要抽取我的 DNA!然後才放行。
途中高級公安問:既然沒有錢參選,為何不加入泛民的大黨?
我:佢地大部分都好腐敗。
連同高級公安五人車我去皇崗,車內隨機正播光輝歲月:「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 風雨中抱緊自由。」
今晚的終結,是另一個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