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Fanny-Min從母校協恩中學開始,走到最後一站的海心公園,她看着那塊被階磚與叢林包圍的魚尾石,一棵只剩下樹頭的大樹,終於忍不住輕嘆:「或者因為我都猜想到會變樣,也不一定要知道現時的模樣,所以我回港十多年來都沒有重遊土瓜灣。」七十歲的 Fanny-Min是九龍城區的老街坊,讀幼稚園的時候住在九龍城寨,於1950年代搬到土瓜灣,由協恩小學讀到中學,見證土瓜灣五、六十年代的發展。Fanny-Min曾經移民德國,回港後 於紅磡開設公平貿易小店,去年開始參加地區組織「土瓜灣故事館」(土家)每月舉辦的墟市。我在墟市看見Fanny-Min的攤檔,住在土瓜灣已經兩年的我才知道原來附近有公平貿易小店,不禁雀躍地與她攀談,並敲定重遊土瓜灣之旅。
牛池灣是世界的盡頭
「當時還未有新蒲崗,世界的盡頭就是牛池灣。」Fanny-Min的母校是協恩,她讀書時看着新亞書院建成。在五○年代,山上未有一幢幢新樓之前,同學們最愛採摘野花互相拋擲,野花有種特殊的臭味,「我們就叫這種花 做頭暈花。」在Fanny-Min的腦海中,已經有一幅用氣味組成的土瓜灣地圖。「印象最深刻是牛骨廠的腐臭味、天廚味精廠的臭味、炮仗 廠的火燒味,還有蓋一電池廠的金屬味。」
由山上走到今日的土瓜灣市中心, Fanny-Min不像故人,反而更像訪客。北帝街及炮仗街本是她的舊居地址,她卻完全認不了路。「別人都奇怪我是否在此住過!」我們靠路牌和門牌號數,終於找到北帝街的舊居所在,面前卻是一幢新廈,反光玻璃映照着另一個有待重建的地盤。Fanny-Min輕輕嘆了一句:「噢, 沒有了!」她只能指着僅餘的幾幢舊樓,告訴 我昔日光景。當時一間屋劏開四間房,頭房是包租婆,二房有個師奶與仔仔,三、四房就是 Fanny-Min一家。家中沒有窗,在晚上她與其 他小朋友只會穿一條底褲落樓抖涼。「我會帶着大狗散步去新碼頭(即九龍城碼頭),經過 牛房看見一排排的牛可以餵草。當時碼頭有個大圓圈,上面鋪滿草,老幼嫩都去抖涼,九點幾回家已經十分涼快。」今日的碼頭旁邊就是翔龍灣,昔日的草地已經變成巴士總站。由於土瓜灣租金低廉,區內開了超過二十間珠寶店及朱古力店,分別集中於九龍城碼頭及海心公園附近,就連翔龍灣廣場都有一間朱古力店,不時有一車車旅遊巴載着自由行旅客前來,把碼頭擠得水洩不通。
曾經有一座小島擺在我面前……
由土瓜灣北面回到南面,我們的終站是海心公園。公園原址是「海心島」,島上有個小古廟,還有一塊巨石。由於遠看大石外形似魚 尾,又稱為「魚尾石」。「去海心島是假日節目,因為小島在海中心,我們要坐街渡來回。 如果在廟內添了香油,只需付一程費用,不過 都要一毫子,好難得先儲到。」英國政府於六、七十年代積極填海,原本位於海中心的小島與陸地連上。看着叢林中的魚尾石, Fanny-Min坦言不是味兒,感覺似將大石放在玻璃樽讓人觀看。「大石下只是硬繃繃的磚頭,花圃內的植物與其他公園的一式一樣,保留下來的 海心廟卻被搬往另一個地方,實在不是我能夠明白的道理。轉變總會有,但是像香港變得這麼快的話,相信世界上沒有幾多個地方追得上。」
偏偏就在Fanny Min嘆息的時候,旁邊有 兩個街坊讚美花兒開得很燦爛。如果不了解海 心公園歷史的人來到,這裏無疑是一個不錯的 地區公園,可是保育、復修、重建等問題從來 都不只是為現在,還有記錄歷史,展望將來的 意義。我問Fanny-Min怎樣看重建,她想了想 說:「重建未必不好,問題是原有的人往哪裏 去?如果他們沒有得到更好的安置或生活,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