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嘉麟,天生無雙耳,從小我頭髮及肩,過路人不知我沒耳朵,剛相識的同事叫我「長毛」。當朋友發現我有不一樣的啡色耳朵,不用怕,這是一雙假耳。世上有假眼假腳,假耳在世上非出奇事,只是小缺陷,但我還是習慣將用頭髮蓋上這個「小缺陷」。
那天在髮廊打了小盹,髮型師沒聽清楚,長髮落地。開眼看,鏡中的我變了新鮮人。四十歲人耳邊從沒有如此清涼,我的「耳朵」亦重見天日了。
「為何無耳仔?」我倒沒問,因為天生如此,媽媽卻苦苦思良。
媽媽自責大肚時做了不應該做的東西,動了胎氣;婆婆怪責媽媽懷孕時曾經扭螺絲出了事。長大後,醫生跟我說可能基因遺傳出了問題。從小沒有遇到跟我一樣沒耳的人,同學好奇向我探問,我便答:「無耳仔囉,天生係咁」,幾年前有人跟我說醫學名是「小耳症」,原來香港有不少人是這樣,五千人便有一人患小耳症,別人都說這是「不算罕見」的缺陷。今日你問我天生沒耳是什麼一回事,我會說:「小耳症。」
小學時靠耳後助聽機,耳機將聲音擴大,室外的世界太吵耳。我一走出戶外,便要除下耳機,別人以為我介意,其實外面太嘈,轟耳的吵雜聲比聽不到的冷靜更痛苦。在小學的課室,同學見我戴上像大耳筒的耳機,也有挖苦我的小朋友。他們會靠近我沒耳的面側說:「你係咪聾架?」又故意提高聲線向其他人說:「同佢講嘢要大聲啲架。」其實,我無耳仔,但有50%聽力,這樣近的冷言冷語,我還是聽得見。今日回想,小朋友只是好奇,只要我上前耐心解釋「我天生如此」,同學理解便不會取笑我。
二十歲那年,我多了一雙耳。嫲嫲的鄰居親戚有單邊小耳症,做了手術,提升聽力。於是媽媽安排我做矯形手術,在後腦鑲釘,方便掛上耳機,聽力提升至70%。可是,假耳戴了二十年,也有令我尷尬的時候。
耳朵令我尷尬的三件事
一次打籃球「食波餅」(球碰正臉),耳朵飛脫,隊友笑了,球證嚇得目瞪口呆。我想,球證一定不知為何這人的耳朵會甩脫。一次,在地盤上班,我入升降機籠時不為意一碰安全帽,耳朵飛出來,直墮三十層樓下地盤的水池。總管特意用水泵抽乾水,一位同事跟我合力在泥漿找了兩天才找到。兩個地盤佬,相望而笑,如獲至寶。
那夜凌晨,「耳朵」終於跟我說再見。幾年前參加毅行者晚上的訓練,在山頭累了便稍作休息,只怪我這個「低頭族」,心急電話覆訊息,不慎失足跌落山坡,雙耳飛落水澗,隨水流沖走了。全身傷痕累累,眼鏡爆了,只有手機安好,漆黑中打訊息向隊友求救。
凡事有兩面,小耳症也有好處。當有不中耳的說話,便關上耳機。這個「Off Mode」即時與那些聲音絕緣,可選擇的寧靜最可愛。小時我不了解小耳症,我想跟「天生無耳仔」的小朋友說:成長路上,總有冷言,做了大人回想,也是不外如是,我們可以選擇值得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