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開書店,需要極大勇氣。
去年6月,適逢書店接連倒閉,解憂舊書店在街市開張,旁人說店主 Phyllis「瘋了」,她說開店不為賺錢,一意孤行,只因為愛。
大埔寶湖街市,比食環街市荒蕪得多,也安靜得多,沒有預期的腐腥氣,多是獨立老店,賣布的,賣花的,老人家聚在一起打牌,到處設有座椅歇息,拐到最左邊就能找到解憂舊書店。
書店的書極多,燈光暖暖,未見書,先見店,再見人,Phyllis 身穿黑白荷花短旗袍上衣,一雙紅黑圓頭繡花鞋,背後擺了一堆私人藏書。張愛玲一列七八十年代皇冠出版的新舊版本非常醒目。她自小已是書蟲,去遍全香港的圖書館,尤愛讀愛情小說,因為裏面強調「愛一定要做出一些犧牲」的信念打動了她。
家庭主婦開書店 人生第二次機會
沒有愛不需要代價。她本來做行政工作,婚後為照顧兒子,轉做幾年家庭主婦,兒子現在升讀中四了,做媽媽的終於閒下來。雖然那時本地多間書店先後結業,但她看到台灣電視劇《巷弄裏的那家書店》,每集結束後介紹台灣獨立書店,而且她相信「一雞死一雞鳴」,於是產生了開書店的衝動。
最觸動她是台灣作家石芳瑜寫的《就這樣開了一家書店:永樂座的故事》。石芳瑜經歷過辭職帶小孩和中年焦慮,本身毫無開二手書店經驗,她書裏這樣說:「老天爺對我已經太好了,只是我把十幾年光陰給了你,走了一段不同自己想像、規劃的路,如果人生還可以有什麼變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這個機會已經來了。」石芳瑜開的二手書店叫「永樂座」,名稱來自二十年代一間著名劇院,寓意是有人收書賣書,有人買書看書,在這個地方,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走卒販夫,都是主角,像二手書一樣,人生不如意,往往還有第二次機會。
Phyllis 笑說:「根本是自己想做,就覺得所有事都驅使你,壯大自己的膽。」
由操持一頭家,轉到打理一間書店,對她來說同樣是靠着愛,克服一件又一件事。
街坊送書 孩子送畫
「傳媒驚訝,為什麼在街市開書店?其實這裏並不特別,也不像街市。」選在街市開店,只因租金便宜,別處根本負擔不來。第一次看中的舖位超出預算,二度投標才成功投得舖位,每月租金要五千三百元,她算過每天至少要做到三百元營業額才能抵銷租金開支。她自問幸運,萬一蝕本,「家庭主婦有丈夫出糧,生活沒問題。」
零經驗的女子一手包辦大小裝潢,巧妙地遮去了街市的痕迹。門上用來掛豬肉的鐵管用藤蔓裝飾,本來的白瓷牆身糊滿撕下來的英文字典。店內的書櫃有如家居佈置,平添幾分親切感。
起初她預想街市人流不多,準備要貼錢,卻未想到街坊聽聞開店後,紛紛送出舊書支持,甚至有人千里迢迢拖行李箱來捐書,結果書的成本近乎零。她不願書被送去做廢紙回收,來者不拒,結果由地板到天花都堆滿了書,還霸佔了丈夫一輛貨車。
她收到不少童書,便在書店設立小朋友漂書角,隔壁街市檔口的孩子,每逢放學便來漂書,而且會在她店內塗塗畫畫,牆上貼的畫,正是孩子筆下的Phyllis。
信任客人,又遇上偷書賊
Phyllis 慶幸遇到不同的客人, 有的客人跟她互相信任,想看的書可以先拿走,回頭再付錢,但她有時也對香港人失望。有的人把書亂放,辛苦分好類別都給搗亂了,有的人破壞了漂書架,更糟的是,她遇過偷書賊,把一整紮馬榮成的漫畫偷走了。每早八點送兒子上學後,開店前就是她分書、收書、抹乾淨書的時間,整天忙得不可交加,幾乎無法停下來看書。
開業一年,年中無休,甚至年初一也回店裏,只因為捨不得,她說自己像是捷克作家赫拉巴爾作品《過於喧囂的孤獨》的男主角,跟書談戀愛,笑說:「到現在還是蜜月期呢,讓我不開心的也只是小事。」
她預計應可以長久租下去,會做到老嗎?Phyllis慧黠一笑:「希望可以吧,若果我沒有愛上其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