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教會欺凌】患創傷後遺症:向弱者伸手,救贖他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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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教會欺凌】患創傷後遺症:向弱者伸手,救贖他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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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需要救贖,才走得出欺凌的死蔭幽谷。

Anne(化名)是八十後,約三十歲,相貌平凡,想當年,星期一至五在學校被欺凌, 星期日在教會被欺凌,一度是她少女人生的日程表。欺凌留下的傷痕,一度導致她停工十三到十四個月。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有創傷後遺症。

星期一至五欺凌  六日欺凌

Anne自五歲起上教會。那是五百人以上的大型教會,會眾多是中產專業人士,律師、醫生和公務員。他們的子女,成了她的欺凌者。

三四個女生聯羣結黨,像《辣妹過招》 裏的女皇蜂,嬌生慣養,用名牌,就讀國際學校,最常欺凌她,挑選任何想像出來的特徵來嘲弄她。試過大庭廣眾下,三四個圍起 來,羣起而攻之,嚴刑逼供:「你是否喜歡這個男生?」她手足無措,非常尷尬;回家後用MSN拉她入聊天羣,她不得不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令你們這樣想我。」

她們受盡男生歡迎,男生甚至願意跪下來為她們綁鞋帶。導師對她似乎也有偏見,「我跟導師打招呼,『早晨』,竟然得到這樣的回覆:『早咩晨啊!』」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正常,家庭不正常,教會學校的人對我不正常,我對極小事也 好大情緒反應,她們篤一篤你就爆炸,自然覺得好好玩,於是就來欺負我,到最後孤立我, 完全沒有人跟我說話。」

雖然生活無憂,但她媽媽也有情緒問題,讓她極度焦慮。媽媽像計時炸彈,常常亂發脾氣,更試過鬧自殺。Anne記得,童年時,母親從衣籃中抽出衣架,一個又一個擲她,她就想訓練中文寫作,用書面語寫Xanga,被嘲笑愣愣地站在那裏;她媽媽在廚房切菜,問及一件小事,竟提着菜刀指着她,Anne嚇呆:「媽媽你冷靜一點!放下刀!」她媽媽尖叫回應:「我係都唔放!」媽媽又會整晚整晚轟炸父親:「我甩頭髮,是否得了癌症?!」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媽媽自小會丟掉她的物品,她缺乏安全 感,從小睡覺都會用被子捲起自己,像木乃伊 一樣。父親的逃避方法是忙東忙西,向爸爸訴苦,爸爸只能說:「那是你媽,忍一下啦,你 又不是第一日識佢,佢份人係咁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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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就讀傳統修女女校,同樣備受漠視。成績好,她被同班同學當成假想敵;學校旅行日,自由活動前一同玩遊戲跳舞,有同學竟然拎出一瓶火酒說:「誰掂到Anne,快過來洗手!」有人嬉鬧着接,她錯愕:「我有病菌,還是有傳染病?」

分組拍檔做功課,Anne總被剩下。有次老師拒絕幫忙,她一聽,淚灑當場。無論學校 老師、教牧同工,觀察到她自己一人,都叮 囑:「你忍下啦,改善一下自己與人相處的技巧。」於是「好努力學習,去改善,去忍耐, 但變成啞忍。」她只好怪責自己,歸咎自己「另類古怪」,沉迷六十年代的樂曲是古怪;想訓練中文寫作,用書面語寫Xanga,被嘲笑問及 「扮嘢」⋯⋯

三方壓力聚攏一起,她無法逃離,努力如常生活,逆來順受,但每一次被欺凌後的 負面經歷,整天停留在她腦海,重播又重播。 一小息她就逃離課室,午飯時間就去圖書館, 去上網,或者看書。「對一個孤單的人來說,哪有其他選擇?」回家就努力溫習,抄《聖經》。2007年高考,疑因壓力過大,出現抑鬱症狀,需要安排見輔導員學習減壓控制。

黑暗的日子裏,她每天帶着MP3隨身聽, 放學就戴上耳機,The Beatles《Let it be》的 歌聲徐徐響起:“When I find myself in times of trouble, Mother Mary comes to me,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Let It be…”

「生命中沒有神,大概我早就放棄了。」她苦笑:「一直聽,一直渴望神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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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朋輩的救贖 患創傷後遺症

即使姍姍來遲,第一個救贖終於到來了。

熬過中七畢業,「脫離這個鬼地方」,升 讀副學士,上課時有女生跟她搭訕,開始聊音 樂,認識了一班朋友。頭半個月,Anne每次 下課都想偷偷溜走,在校門,他們搭升降機, 她故意行樓梯甩掉他們,豈料他們沒有走,在樓梯底等她。「我太不習慣有人對我好,在那 一刻開始,我終於發現他們不是想整蠱我,用 行動告訴我,真心願意接納我,請我投入他們圈子。」

十八歲,她才第一次唱K,去看演唱會。好多人掛住成績過三爆四,競爭好大,交換source 好似要了他們的命,這班朋友不同,預先約定資源共享,一起為目標奮鬥。他們當中也有基 督徒,邀請她去另一個教會,她開始問:「為什麼舊教會的人對我這麼差?原來教會以外的 信徒這麼好。」

成功考上大學,畢業後從事研究,遇上「發癲監控型」上司,當面侮辱她,言語欺凌,「出 現大大小小的困難」。2014年,剛好重遇舊教會新的教會堂牧,一談之下,對方告訴她這是 欺凌事件,她終於重新見輔導員。

第二份工作,做顧客服務,Anne因長年社交積弱,同樣無法應付顧客各種古靈精怪的要求,苦撐幾個月後辭職,一度停工十三四個 月。「欺凌事件引起的後遺症、家人情緒爆發 及工作失敗引起的情緒低落大爆發,情況很不 穩定,家人卻覺得我懶惰,不斷指摘我,直至後來才發覺不對勁。」與此同時,媽媽終於去看家庭醫生,確診焦慮症,開藥控制病情,連 帶Anne的心理壓力也大為減低。

十幾年前因為過於痛苦,早已刻意遺忘許多。一安靜下來,過往的片段突襲,她又驚又慌,強自鎮定,跟自己說:「這不是現在發生的事!」輔導員指出,這是創傷後遺症的症狀,幸好不算嚴重,不需要食藥,情況很快受到控制。她獲安排見生涯規劃師,重新挑選適合她的資料性研究工作,這讓她重拾自信。此外,新教會導師知道她的事,把她看得很緊, 再嚴格訓練她如何跟人相處,像教小朋友一樣,教導Anne待人接物的正確方法;導師和教會同輩也會觀察她平時的行為,訓練她如何應付情緒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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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敏感不是病 是與別不同

人生緩緩好轉,第二個救贖來叩門。去 年年初,新工作同事跟她說:「我覺得你是高敏感人羣。」並借了一本名叫《高敏感人羣是種天賦》的書給她看。書裏面說,原來有一種人,內向文靜,沉默,對藝術和人的情緒特別敏感,容易受外界刺激,思考比其他人快。她 一看:那不全是她的性格特質嗎?「我以前一直否定自己,認為自己像其他人指摘一樣:是 不是我性格不夠乖,唔夠叻?我終於知道自己不是有病,心理學家解釋說,這是腦部構造與其他人不一樣,現在終於可以接納自己。」

當年欺凌者都出國讀書後,近來舊教會終於決定調查事件,她只希望加強導師培訓。

「公開這段經歷,絕非想要聲討涉事者,而是 想警惕大家,欺凌事件可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場 景發生,包括信徒,不要以為教會教人真理, 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因為人有罪性。」事件 沒有動搖她的信仰,因為神愛世人,但世人不一定愛他人。

大學時,同班有個女生,常常獨自一人, 連實驗也沒有同伴,她本來已分好組,卻決定邀請對方一起,對方當場哭出來,自此形影不離。

她一直感激伸出援手的朋友。

「因為我本身是弱者,既然我之前嘗過被孤立的滋味,我不會再讓眼前出現這種悲劇。」她說:「你不會知道什麼時候,扶人一把,就能扭轉一個人 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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