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立法/官民資訊戰】民間檔案拯救隊 拾取城市記憶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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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立法/官民資訊戰】民間檔案拯救隊 拾取城市記憶的碎片

18.09.2016
Willis(左)、Desmond(中)和Hedy談起社區滔滔不絕。
學生鞋店「正佳鞋」結業時,將賣剩的鞋履交給專間收集民間檔案的組織CACHe。
關興記南乳招紙 編號:SYP/S/00213-P 紀錄形式:原件收藏 二戰後,關興記生意興旺,有腐乳部及豆腐部,產品遠銷東南亞,以觀音像作註冊商標(當時政府尚未建議不使用宗教符號),一看就知是老字號。
紀錄形式:原件收藏 盂蘭勝會結束時,將資料悉數捐贈,包括多年財政紀錄。籌辦開支動輒數十萬至百萬,須向善信籌集,捐款簿放在友好店舖內。
東邊街渣甸橋街坊盂蘭勝會手寫停辦通告 編號:SYP/S/00323-P 紀錄形式:原件收藏 關興記腐乳部手寫結業通告(正反) 編號:SYP/S/00209-P 紀錄形式:原件收藏 東主關泉根致函腐乳部各工友,指因大廈重建,於1989年10月31日宣布結業。背面是膠紙痕迹。(資料來源:《拾遺城西—西營盤民間文憲與文物選錄》)
一間店舖的檔案存放在膠箱,脫離了原生環境,仍靜待下一次生命。
恆溫櫃內存放重要的文件
鼎、大型盂蘭畫、六記鞋業的招牌、正街店的燈箱,通通共冶一爐,最大型的檔案展開來,甚至連房間也容不下。
放在無酸紙盒裏的紙本毋須包膠,奈何數量有限,包上PP膠套是折衷辦法,連鞋的價錢牌都保留下來。

德輔道西前,WIllis是長春社古蹟及資源中心(CACHe)的項目主任。他憶述,2013年早上接獲一通電話,說有數十年歷史的厚生酒莊結業,眾人連忙商討搶救設施,然後另一通電話說:「爛晒啦。」後來聽街坊說,一個個酒埕被拖到街上,鎚仔一下一下落下,斬立決,電車路瀉一地酒香。戰前唐樓在哭。

說起那一刻,語調猶帶倉皇。民間文獻研究中心的故事,隨酒埕破裂一聲聲展開。

追逐消失的店舖

不足200呎的房間,一箱箱物品高高疊起:店舖招牌、大幅盂蘭節掛畫、結業店舖燈箱、散落的米桶、兩個放着文獻的恆溫抽濕儲存櫃……這就是他們成立的民間檔案館其中一間貯藏室。

CACHe十年前成立,有關人員發現許多民間檔案散亂,依賴口述歷史,便已尋思着建立一套系統歸檔。三四年前開始訪問店舖,兩年前取得URF的項目資助,決定以西營盤作試點開展計劃。

「有好多機構在做類似的事,但沒意識到這是檔案管理。」副總監Desmond以有百年歷史的教會禮賢堂作例,早早有紀念館展示舊物。傳統檔案館以內部文件開始,他們則從各方徵集社區檔案,分為三個級別:一、原件紀錄,由帳簿到米缸都有;二、數碼紀錄,例如舊照片、刊物等,牽涉隱私則由所屬單位局部公開;三、拍攝紀錄,由持有者收藏,例如碑刻等。三個級別之下又分為七大類,例如小店就是其中一類,這與國際通用標準按來源立檔不同。自此慢慢演化出一套檔案編碼系統,以電腦化輸入紀錄。

他們收集的檔案,五花八門,遠超想像,甚至來自各個社區。問及最大困難,他們七嘴八舌:「空間!人手!錢!」成員Hedy啞然失笑,指快沒空間,比方舊式米舖的米桶收了六個,東邊街盂蘭勝會結束後,交收了天地父母爐、四個鼎、八仙枱……

記錄可追得上店舖舊物消失的速度?

「不會追得上。」Willis無奈一哂。2011年籌備開始到2014年出版《拾回》,CACHe為十間店舖作記錄,其中三間已經結業,只能拍下360照片,保留建築圖則,作為憑弔。

檔案館規格的設施動輒數以萬計,CACHe便向專家請教,以成本最低的情況維持無損害保存效果。紙本檔案用專用的無酸紙盒、全膠萬字夾沒有本地貨源,便依靠其他機構轉讓;或者折衷,防蟲後,為物件小心包PP膠袋,據收藏家指可保存十年;而相片底片等放在抽濕恆溫櫃。會址位於古蹟內,為抵受香港潮濕氣候,只能二十四小時開抽濕機。

CACHe目前處理了800多份文件,近半屬於西營盤區,未積存的檔案估計1–2000,有些更未統計。資助期完結後,依賴同事擠時間處理,亦有舉辦為期三個月的檔案保存工作坊,徵集義工。

為舊物寫故事

看Willis以纏着布的吸塵機清理招牌,一班義工處理大發興記工藝品的產品型號,防蟲後,揀取合乎大小的PP膠套,逐張小心翼翼壓去空氣,以壓膠機密封,珍而重之。一室落針可聞,連呼吸都謹慎起來。

一件物件由詢問店家,口述歷史訪問,到資料搜集,可以長達一年半載,有受損的物件,更會找博物館復修,然後還得入檔,卻恁地值得。

「檔案只有一份獨立的文件是無意義的,真正的檔案要有前有後,所以只能透過口述歷史訪問編寫。」Willis以關興記南乳招紙為例,當時註冊商標印有新加玻、馬來西亞,反映西營盤店舖與國際貿易的關係。

小至一張收條,都有故事,漸漸成為研究社區歷史的寶庫。

他們說,社區檔案館不止保留物品,更是留存物品與人之間的關係,靜待生命續存。五年前,陸記鞋業店主退休,捐出車牛皮衣車,以及打鞋孔器具,再見也是恍如隔世,摸着摸着不知不覺半小時。又,東邊街盂蘭勝會將全套工具交託,六十多歲的長輩,本來瀟灑說「這些唔要我掉啦。」但再見又依依不捨,「摸摸摸摸」話當年,三人大笑。

「曾經有物主見到我們好好保存,說『原來我做的,有人重視』,回頭再捐贈。」Willis說,「見到好開心。」

當時只道是尋常

社區信任,往往無形,店家交付文獻,同樣在交付信任。比方有人移民前兩小時專程致電,捐出一堆舊物品;四海唱片老闆交付三本LD的買賣租借紀錄冊簿,分中、英、成人電影,連價格密碼、如何影相追女仔也傾囊相授……三人笑作一團,「到最後什麼都跟你說。」Hedy感嘆。

正街鞋店結業前個多星期探訪,老闆忽然輕描淡寫說:「我們還有些鞋,捐俾你地啦。」他們事前毫不知情,Willis這才恍然說:「原來我們跟社區的關係真的存在。」收集社區回憶的同時,他們也擁有了一個個說不完的社區故事。
「檔案乍聽很學術,我們想大眾明白,覺得與他們有關。」Hedy說,CACHe去年出版《拾遺城西:西營盤民間文獻與文物選錄》,編寫成書,以圖像為主,捨去檔案學傳統分類,志在訴說故事,引起大眾興趣。「希望社區文獻和紀錄能夠回歸社區人事。」他們在10月將會與檔案學會合辦課程,期望其他社區亦能出現檔案館,普及檔案概念。

一個沒有舊檔案的城市,就像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小至結業車仔麵店的餐牌,一放上Facebook,都會引起懷舊熱議。實在急遽變遷的香港,需要證據,喚回記憶。

「檔案就是將那時刻的那件事那模樣保留下來。」WIllis 話音未落,Hedy已接下去,「當下只覺尋常,尋常到不起眼──」

「但當時代轉變,這就是留下的印記。」Desmond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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