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常言:柳暗花明又一村。
用這一句來形容莫儉榮(Kim)的人生,最貼切不過。年屆五十二的他,已走過半百人生。從童年活在貧民窟,接連兩次失掉靈魂之窗的打撃,面對看似漆黑無光的前景,卻遇上命裏重要契機,並為他成長打下堅固的根基,改變了失明人並不代表沒有人生、沒有夢。坐在過山車般的刺激人生,今天的他,變成熱血的追夢人,從不可能中找到可能,並幫助有其他殘疾人士超越生命的侷限。
走上兩次失明之路
「我是天生視力正常,但因後天經歷了兩次失去視力的痛苦階段,才變成完全失明。」香港傷健共融網絡總幹事、1999年十大傑青的莫儉榮不徐不疾地說着這段教他影響一生的往事。「六歲的某天,我正做功課,突然右眼劇痛,從此便失去視力。由於當時家境清貧,父母對病沒有特別認識,故沒去特別治理,就算往後再看眼科亦 已太遲。」及後,他入讀心光盲人學校,原本左眼仍具視力,生活自理較其他同學優勝。但某夜,因被患有夜盲症的同學撞到,頭部着地令左眼視網膜脫落,可惜當時手術失敗,故最終雙目失明,當時他只有十一歲。走過兩次失明的重大打撃,上天叫他重新學習,如何用耳代目過馬路、搭巴士及小巴、如何適應黑暗裏的生活。
回憶起最初,整天躲在宿舍,不敢上街外出。他記得暑假時,有師兄帶他上街訓練我過馬路,走到半途便叫他獨自拿着「士的」走。當時他的內心真的很害怕,並需要無限勇氣才敢踏出那一步,故他很理解後天失明人士的感受。他花了一年時間才能完全重新適應。學習上,因從前他靠左眼去讀(凸字)會較快,但現在只靠手去摸,故要花上更多的時間來學習。「但自雙目完全失明,就更加努力讀書,故在心光校內成績經常考第一。」同時,原是叫他無望的將來,卻出現契機。
生活在名校的意外
「從前盲人學校只能讀到中三,但七十年代開始,我母校聖保羅中學是全港首間願意收失明學生,而1983年我跟另外兩位心光的同學一起入讀母校。」回頭看,Kim斬釘折鐵地說:「失明帶給我是祝福,在聖保羅中學的五年,成了我的人生契機,最珍貴是令我有機會接受教育,學習知識,開拓視野,最後能擺脫貧窮,而且我的生命也見證了教育能改變命運。」訪問當日,他重臨這間百年母校,感覺份外開心興奮。「初入學,最叫我深刻不是讀書氣氛,反而是學校廁所門及儲物櫃都有破爛,這令我看到就算是名校學生,其實跟一般學生無異,而為方便我們三個失明學生能投合校園生活,校長安排我們進入不同班別,使我跟正常同學有更多的互動機會,以便雙方的融入,這也對我未來對有關公益服務,有很深遠的影響。」
說到能影響一生的,Kim不得不提,某次,同學帶他看話劇事件。「當年我坐在劇場,奇怪久久還未開場,便忍不住問:『開始未?』怎知同學『殊!』了我一下,叫我安靜,說這是默劇,當然是沒聲音。那刻我非常生氣,心想:我看不到還帶我來,是在耍弄我嗎?當時真的很想打他。」但同學叫他冷靜,還解釋說:「你平時跟我們講平等機會,我們視你跟其他人沒分別。我最記得他還講一句”You have to sense it!”他說你可以往後不來,但不要因為失明而奪去感受什麼是默劇。」起初仍是不明,但冷靜過後,終明白同學的苦心,並影響他日後的工作方向。
柏拉圖的觀星
在這五年校園生涯,他認識一羣要好的同學之外,還親身感受到學校開放學習氣氛,而積極參與不同校園學會及活動。「這兒的學生不是死讀書,記得有個中三同學考試成績一般,但卻很博學通才,我就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浮士德的名字,有時我們也會一起討論莎士比亞及狄更斯等作品,證明學習光譜可以很闊。因此年輕時我會積極地去游水、行山、跑馬拉松等,不想被失明而限制了活動。」Kim說。
此外,同學叫Kim參加觀星學會,也是影響最深。「2010 年,我首次舉辦『盲人觀星傷健營』成為籌委會主席,這意念是來自唸書時參加觀星活動而來。我認為不要因失明而只想到自己的局限,要學習與殘疾共生共存。每個人都會有其局限,只不過我是失明,我們可嘗試去超越自己的局限。現在每年觀星營已有二千多人參加,當中包括失明、其他殘疾人士、新來港及南亞裔等人士參加,甚至局長署長們、私人企業、太空館等都大力支持,更提供大量器材去協助完成。」他更透露當初加入觀星學會時,還發現一個小秘密。他曾問同學自己失明,如何觀星?怎知同學卻跟他說:「觀星主要是跟其他女校聯辦活動,其實觀星時大家多是看着女生多過觀星。」他笑言沒想到健全世界還有着有趣的秘密。他又指, 雖然他不是憑肉眼看到星,但可利用想像及其他的感官,還是能開拓心眼。
我未來的生命樂章
筆者跟莫儉榮兩個小時的訪問中,聽到他侃侃而談其生命變奏,而且他也坦言性格改變了很多。「我們一家六口出身於獅子山腳下貧民區,幾千戶得一口井,居住環境惡劣。我爸爸是木匠,由屋到傢俬都是他所造,而我十歲才有第一對拖鞋。所以我內心有種很強的信念,就是如果不幫自己,是沒有人會幫你的。雖然是失明,但決不能失去視野;不要失去追求生命的勇氣及追求卓越的心。」在社會失明人雖是小眾,但如何在大眾中共融呢?這更是他一直思考的問題。
結果,他用雙手實踐出來,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當年我雖是失明,但學校及校長很信任我,讓我成為香港首個全失明學生,在會考報讀電腦科。」這件事令他體驗到,這考試不是個人榮辱,反而是感謝夏永豪校長給予機會及鼓勵。縱然最終成績只有F,但當時所學的知識、對電腦的概念、應用方法一直伴隨着他,更影響他往後再作進修。及後,他更幫港大作電腦流動應用顧問等,有助推動及幫助盲人融入日常社區的生活,而此事讓他看到教育不是看ABC成績,而是大家接納他的殘疾。
現年五十二歲的他,希望傷健共融不是夢,也不是個口號。他希望利用自己學到的知識,幫助別人直至不能做到為止。就連家中兩個兒子初長成,也常去幫助別人。他現時舉辦「殘障家長子女支援計劃」,為殘障家長的子女提供功課解難及個人成長輔導,協助孩子健康成長和提升自我學習能力,打破跨代貧窮的惡性循環。
「學校從前教我的事,『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精神,我一直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