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的時候,珍古德觀察到,黑猩猩會為自己造牀。牠們會將一些樹枝從樹上彎曲下來,放在一個堅固平坦的地方,然後拉放成平行式或交叉式,再用腳踩住樹枝,把它們固定好。接着再彎曲另外一些放在先前的樹枝的上面,並且把底下的樹梢折上來繞過第二次彎曲下來的樹枝。最後,牠們把許多細小的柔軟的枝條當作枕頭。
八十五歲的動物學家珍古德,早就練就一套休息秘技。她只需要找到一個座位,靜靜坐下來,闔上眼睛,似在閉目養神,又像是能短暫地進入睡眠狀態。置身的環境,可以是一段左兜右拐的交通車程,或是等候演講時的嘉賓席,甚至可以是任何一個場所的角落。四周傳來的聲音,都不足以打擾她。
總括來說,她的身體儼然一部電腦或智能手機,能隨時按下省電模式,讓處理器暫時停止工作。
珍古德到訪香港七天,由早到晚,馬不停蹄,從公眾演講、學校探訪、媒體訪問到晚宴之外,還有給自己協會的職員作內部培訓,行程排得滿滿,她笑言「自己被取掉每一分每一秒」。「你也可見我的行程有多瘋狂!」可是,每當被觀眾簇擁,或被拉着拍照說話的時候,她總是來者不拒,樂於跟每一個人接觸。她曾經說過,「殘忍是最大的罪惡」,對動物和人都是。
閉上眼 回到羣山之間
「你看,那些年輕人興奮地分享着實踐中的保育計劃,他們的眼睛是發亮的。」轉過頭,又有人送上一本關於本地動物權益的書籍,明明是中文內容,她卻津津有味地翻閱內頁插畫,直至再次需把自己「省電模式」啟動起來。
她閉上眼睛,臉上露出明顯的疲態。這時候,她總會想起從前於坦桑尼亞的崗比
(Gombe)的日子,她在羣山之間來回穿梭,觀察黑猩猩在野外自由自在地遊蕩。她帶着一個錫箱子上山,裏面有水壺、咖啡、幾罐豆子、毛衣和毯子,好讓她能守在狹窄陡峭的谷地裏瞭望四周。
現在的她,一年裏有三百天跑遍世界各地,在地球的板塊上往往返返,手中總是提着一個陳舊的環保袋,裏面有一個手提電腦、一份演講行程表、一支玻璃瓶和三個布偶。她衣著樸素,直言身上衣飾全都穿上十幾年,「別人說這套衣服已經在媒體出現很多次,叫我換一套新的吧,我覺得不需要。」
這些年來,她創立並管理的珍古德協會,在全球三十四個城市設立分會,只要一天尚未步履蹣跚,她都身體力行地向全球宣揚黑猩猩的拯救和保育、推廣環境和人道主義教育。行程中,她不需要別人的照料或攙扶(否則會耍脾氣),有時亦像小孩般為自己的「私人時間」據理力爭。
「四個地球」!
所謂的私人時間,當然不是到山頂觀光或到商場購物去,而是離開喧鬧的人羣,獨自處理電郵、向遠方的孫兒問好。行程虛耗體力,但她並不嗜吃,她說食物只是恢復體力的燃料,甚至有時省掉晚餐不吃。她亦抗拒自助餐,說吃剩的食物足以讓第三世界國家的人享用,「如果地球的人都過着英國人或美國人的生活模式,四個地球都不夠用」。
能幫助她「充電」的,還有那支威士忌的綠色小瓶,她會隨時取喝,甚至混進早餐的咖啡中。「小時候,母親說每天喝一點威士忌,能幫助身體健康。那時每天到了黃昏,我們一家就會喝一杯,後來幾個親友相繼去世,我就拿着酒杯向着雲層乾杯,思念家人。」
有一回,一位動物義工在車上跟她談個沒完沒了,期間車子三次兜錯路,緊接又要趕往一個訪問拍攝,她終於感不勝負荷,禮貌地要求十分鐘的獨處休息,畢竟,一個肉身「不是一個機械人」。
大家都知道,她在抓緊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
(部份圖片珍古徳協會(香港)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