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一個晚上,關曙曦(阿曦)趁着家裡沒人,把家裡所有藥片吞下。痛苦無法排解,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意義,令他打算了結餘生。
那年,他才17歲。
迷糊之間,撥了兩通電話給朋友,託付他們幫忙照顧母親。掛線以後,把朋友嚇壞,他們急忙報警,阿曦趕得及送去醫院,拾回了一命。事隔八年,再憶述始末,眼前的男兒還是不禁雙眼泛紅,說到某些段落,需要深深呼吸,才能夠繼續說下去。
八年半前的惡夢
他的痛苦,源於八年半前,一個同學自殺。
「他是我的好朋友。」阿曦還記得那一個晚上,和幾個朋友去了旺角逛街,大約十點左右,收到一個奇怪短訊︰「短訊內容是叫我往後每一年都去某個地址探望他,我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從來不會save人電話,只會用腦去記號碼,當時只覺得那個號碼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是誰。」結果沒有回覆,也不以為然。
翌日回到學校,課室裡頭的氣氛很古怪,也很詭異,但他沒有想太多。直到入禮堂後,台上的人宣布有同學去世了,他才慢慢意識到發生了甚麼事。聽到消息的一刻,阿曦完全不懂得反應,「原來佢過身之前,曾經發過幾個短訊給同學,而給我的那一個,卻偏偏是最帶有暗示性的。後來我再檢查收到短訊和他真正離去的時間,有超過半小時的gap,但我留意不到,整個感覺很差。」好友傳來的地址,正是跳樓的天台。
這一天,有老師帶這班學生到事發地點,讓他們送別這位好友。那樣的情景,到了今天依然歷歷在目︰「見到有啤酒樽,欄杆全都鋪滿了塵,唯獨是他坐過的位置…很乾淨。」
一切不能如常
那一天開始,阿曦幾乎無法上學。
「學校容許我無限期放假,記得有一次回到課室,我喊到痴咗線。」無法如常生活,無法繼續學業,整個人生像是凝結了。以阿曦自己的話語來說,那是「放空」的狀態︰「我唔係好知用咩字形容,整個人像鑽進了黑洞裡,好似日日都係度等死咁,夜晚瞓唔到覺。」
好友離去令人難受,另一邊廂,別人的怪責以及自責,也令他墮入深淵︰「其他人會blame,點解當初看到短訊會沒有反應,我是有機會可以改變事情結局的人,但我甚麼都沒有做到。」在這群同學當中,他受到的打擊最嚴重︰「可能隔了一段時間,其他同學都已經可以move on,但我沒有辦法,別人甚至覺得,為甚麼你仍然不走出來?你們走了出來,但我就是走不出來。」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半年,與當時的女友分手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唔開心咗咁耐,個人又頹咗咁耐,覺得無人明白自己,也覺得自己好像在丟人現眼,睇唔到出路,就覺得,好似都夠啦。現在回想,其實都唔係好關個女仔事,只是那個moment頂唔順。」那次自殺獲救,但他依然找不到生存的意義。
那一天,我會請假
事情發生後,原本是工作狂的母親也放下手上工作,把精力放在兒子身上,帶他看了大約半年心理醫生。看見母親所付出的努力,阿曦坦言,從此,他再沒有尋死念頭。「其實都唔係心理醫生幫到我,而是看到阿媽做的事。她很投入工作,但為了我,她竟然願意放棄,我開始明白,有人無咗我會唔得,就覺得不可以放棄。」
然後,阿曦離開了原本的學校,轉到夜校讀書,嘗試整頓生活,認識了一班被外界視為「壞學生」的朋友,卻少了一重以往的壓力和包袱,那些朋友沒有經歷過他那個沉重的過去,「佢地好多時間陪我hea,出到街都是吃喝玩樂,但我知道那時候我需要這樣的朋友。或者應該說:是需要一個新的生活。」
事隔多年,阿曦才逐漸走出陰霾。他說,事發之後,有個老師說了一句話,他記取至今︰「老師說,你要將sorry變成遺憾,而不是歉意,開始時我不明白。」當情緒慢慢收拾過後,他才逐漸理解這番話的意味︰「頭幾年真係好內疚的,會因為內疚而想死,但把事情轉化為遺憾,便不會再有尋死的念頭。現在可以很理性地跟你說,但當初我真的困住了。」
走了出來,但阿曦沒有忘記當初那則短訊的內容,每年3月2日,他都會到事發地點,悼念這位好朋友。「學會了平時把情緒收在櫃裡,到了這一晚,我會把對於他的思念及情感都釋發出來,這一天我一定會請假。」無法輕易磨滅的烙印,只能保存在心底裡,成為一份伴隨餘生的遺憾。
「對我來說,這是一件人生大事,不知該怎麼形容,成長經歷?但對於我的個性的確改變了很多……」阿曦形容,以前的自己做事不顧後果,但現在會思考得更多,遇上朋友不太對勁的時候,他都會作力所能及的付出及陪伴︰「身邊總有人因活着的艱難而想死,我經歷過,但我真係無辦法再承受多一次有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