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要上前線,我自己都會擔心有百分之一的機會,要親自驅散示威者,要拎起槍射向示威者。這一切都違背我的良知,我肯定良心會受責備。我會猶疑,究竟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在警隊,每個分區都有一隊「當紮」的防暴警隊。然而,其他部門的警察,就是「奉召」或主動獻身的臨時拉夫。
作為藍衫警員,資歷有限,他可以選擇留在後勤,由得其他好勇鬥狠的同事前仆後繼。「只有一小撮最有經驗的警察負責最前線,其實人好多時都是候命,難聽一點做,其實唔使點做。」
加入警隊快要三年,他坦言平日的工作,很多時都是依靠警員的個人判斷,決定如何應變。在這兩個月的反送中運動,不少前線警員情緒失控,離羣攻擊市民,一切事出有因。他表示,即使警員有齊武器和裝備參與驅散行動,到最後要如何使用,其實是前線警員自行決定。「指揮官只會分派你的崗位、位置、作用,但是具體要如何應對,連指揮官都未必答到。」
反送中運動持續超過兩個月,面對突發情況或長時間當值,警方需要從各區調派人手組成小隊。即使是較為精良的防暴隊或衝鋒隊,都有可能靠湊人數組隊。他觀察到部分指揮官欠缺應付相關衝突的情況,在前線未能給予清晰指令,「一味叫隊伍向前衝」,直到有警員離羣,又要更多警員「護送」他離開人羣。「如果他落單被示威者,到最後弄至要拔槍,甚至準備開槍攻擊市民,其實會否是上級指令有欠清晰?」
市民提出的五大訴求,兩個月以來都沒有得到政府回應。警隊由起初的磨心,到後來主動成為打手,警民衝突日漸升溫。「違法達義」的概念,警隊高層不明白,這位藍衫警員卻能設身處地般理解。「現在已不能單靠法律判斷市民行為的對錯,他們為了香港,冒着好大的風險,不顧安全,只為表達訴求。我十分尊敬他們。」
前線不少警員沒有展示警員編號,便裝警員亦沒有出示委任證,對此行為,他認為這些警員本來就是心虛。「知道自己的行為未必恰當,擔心會有投訴。」警方有不少行動為人詬病,其中一個是近距離向示威者開槍。他質疑警隊,「這樣做是使用過份武力,警察是想攞命喎?」另外有警察在前線做臥底,喬裝成示威者,在他看來是「帶頭煽動示威者做激進行為」,他覺得不能接受。「為什麼不可以光明正大,因為示威者真的犯法才拘捕?」拘捕示威者的時候,傳媒拍到不少警察濫用武力的情況,有手無寸鐵的市民被打到頭破血流,仍被大力按在地面。「究竟警隊是想驅散、想拘捕,還是想發洩個人情緒,虐打市民?」他為警隊淪落至此感到難過,「為什麼警察不是幫助市民,而是攻擊和傷害市民?」
警方近日派出在馬鞍山警署作出DJ式廣播的總督察接受傳媒訪問,令人覺得警隊希望「洗白」,他認為,警隊現時已經技窮,為了挽回民望,想盡辦法。「但是警隊的洗白行動,反而令到良心警察及親屬,不敢表達自己的真正想法。」
警方的協會曾強烈反對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他認為,假如希望重建,警方應該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監察警隊的濫權行為。「警隊中人可能會覺得處事有制肘,但是長遠而言,要能承認自己犯錯,才能夠真正『洗白』。」
運動發展至今,局面膠着,曾有市民提出警隊內的良心警察要有行動,罷工又好,集體辭職也好。「警隊有一個弊病,就是只能容納一種聲音。假如你是黃絲,一定會被稱為『二五仔』,會被杯葛、排擠,甚至起底,牽連到自己的家人。」身邊認識多年的同僚,因為一張雨傘運動的舊照,被迅速起底兼排擠。他認識有同僚忠於良心,選擇辭職。「要接受訪問,我也擔心了許久。」
反送中運動發生兩個月之後才有警察親屬及警員站來,會否太遲?「遲就一定係遲咗,但是總好過沒有警員和親屬站出來。」他覺得,今日再不站出來,他日未必有機會。「我希望市民、其他有良知的警員,還有政府,能夠聽到我的心聲。」
他直言,警隊內的年輕一輩,或者有家室的同僚,相信有一半人都是支持市民。「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政府的政策消耗市民大量金錢和時間。但是我相信這些付出都是值得,起碼香港有一大批市民是對得住自己良心,十年或二十年後回看,我覺得已經無憾。我以香港市民和年青人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