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髮族平權】我有權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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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髮族平權】我有權耕田

微風撲面,高婆婆在秋天最期待是粟米收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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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福,人稱「高婆婆」,是菜園村抗爭的標誌人物。她從小在田安身立命,在寸金尺土的香港,堅守耕地,韌力十足。今日 89歲依然腳履輕盈,堅持天天獨自下田,「其實以前鄉下沒有一個人有 90歲的命。」抗爭多年,高婆婆在臨時房屋住了五年,度過年初最寒冷的春天,終於等到搬入新村。

|安身立命 土地上終老|

高鐵錦田段工程將完成,新村又回復恬靜。高婆婆早起洗米煲湯,將洗米水灑在農田,走過二百多米的村路,彎腰看粟米木瓜的收成。秋天早晨金黃色的陽光穿過霧氣,灑在高婆婆的銀髮上,與一片青田相映,顯得特別耀眼,比她的金耳環更炫目。出身小康之家的高婆婆,6歲時父親離世,回東莞家鄉。母親無力撫養五姊妹,高婆婆14歲那年被賣作童養媳,嫁給高家,從此下田耕作。丈夫不務農,負責讀書,管理家族生意,「耕田辛苦,我負責耕田,老公瘦瘦的,身體不好,要讀多一點書,學做生意。」

上世紀五十年代內地發行糧票布票,每人獲派布約三呎六,高婆婆憶說年輕時在內地穿破衣,冬天要買碎布縫厚點禦寒;每年只有新年初一有白米飯落肚,其他日子只是鹹菜送粥,雖然飢腸轆轆,但從來沒有半句怨言,拚命在農田苦幹。她個子小,力氣大,一個人擔起八、九十斤炭,男人都比不上,她的農田工夫馬上贏得掌聲。「別人都讚我啊,每天耙田又種菜,晨早把田耙得鬆鬆的,手腳快過牛!」黃金福踏在新耕的田,笑說着當年的辛苦。

高婆婆說,丈夫體弱多病,五十年代初保外就醫來港,黃金福留在村內耕作。村民口耳相傳,聽說香港辛勞「有價」,一天可賺五十元,而當時內地耕作一天的收入不過數毛錢。黃金福成功申請來港後,與丈夫、四名兒子和兩名女兒一家八口住在錦田石崗菜園村。她貫徹拚搏精神,運石壆擔泥沙做地盤工,一天十多元人工,她享受「多勞多得」的資本制度。「當時黃金一錢才廿幾蚊,我隔兩、三日去買金,之後養雞養鴨養豬……來到香港,沒有穿過爛衣,便滿足了!」黃金福回想來到香港的「大豐收」,不由得笑了。

|木瓜之味 推土機不知道|

來到香港,黃金福在高家堅持「苦工由我當」,克勤克儉,任勞任怨。丈夫負責煮飯,最愛煲鯇魚木瓜湯,高婆婆留給子女,自己只吃米飯不喝湯,平時養肥的雞,一路不享用,要留待孫兒回菜園村才劏雞做菜。落田耕作,做了半世紀的新界非原居民,高婆婆有田有地,本應安享晚年,可是,平地一聲雷,農田生活面臨巨變。200811月政府張貼告示,表示在菜園村地底建廣深港高鐵,勒令菜園村要在2010年遷出。高家三代參與抗爭,高婆婆多次去立法會示威,面對時任運輸及房屋局局長鄭汝樺與其他高官,面不改容,用一貫苦口婆心的口吻勸說高官:「唔好拆我間屋。」

2011年初守村抗爭每天倒數,很多高齡村民撤走。每天清晨,數百名保安與PTU(機動部隊警員)包圍全村,劍拔弩張,高婆婆照樣耕作。她的女兒高春香擔任菜園村關注組主席,一次問她:「媽媽,很多村民都走了,你走不走?」高婆婆說:「我不走!你收我屋,我用花盆扔你。我怕什麼?又不是霸官地,地是真金白銀買的啊!」氣壯,因為理直。

(左)高婆婆大半世紀前來港,一家團聚,與高伯合力供養六名子女。 (右)高婆婆堅持每月擺檔賣菜一、兩次,推銷自耕農作物。
(左)高婆婆大半世紀前來港,一家團聚,與高伯合力供養六名子女。
(右)高婆婆堅持每月擺檔賣菜一、兩次,推銷自耕農作物。
微風撲面,高婆婆在秋天最期待是粟米收成時。
微風撲面,高婆婆在秋天最期待是粟米收成時。
高婆婆知道記者大清早來探訪,一早預備木瓜湯與小蛋糕做早餐。
高婆婆知道記者大清早來探訪,一早預備木瓜湯與小蛋糕做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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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伯去年過身後,高婆婆依然煲雞腳湯給子女。雞腳是她的喜好,木瓜是她的心血。
高伯去年過身後,高婆婆依然煲雞腳湯給子女。雞腳是她的喜好,木瓜是她的心血。
高婆婆大清早出門,穿過小叢林下田耕作。
高婆婆大清早出門,穿過小叢林下田耕作。

然而道理敵不過發展。最後,連誓保家園的高婆婆都要離開,她無奈地向街坊道別:「我們在新村見啦。」到了今天,舊鄰居遇到高婆婆,都記得她如何英勇抵抗。高婆婆說,新村的交通始終不便,但從沒有後悔不選擇上樓。「我不可以住高樓,我要耕田。」她說:「耕田,自在啊。」早年高婆婆爬樹摘白蘭花跌傷,寧忍痛爬入屋內也不願入院,最近又因為摘白蘭花而跌傷,給送入院,但她堅持不肯過夜留診。她說,她一天也離不開鄉村的土地。

抗爭過後,朱凱廸聯同關注組等人忙於建新村事宜,2011年冬天記者路過舊村探訪高婆婆,她坐木椅上朝氣勃勃地對記者說:「我現在跟人學有機耕種,好快有收成啦!」五年過去,高婆婆栽種的木瓜樹已高達四米,抬頭望看不清長出多少個木瓜。高鐵工程帶來強烈震盪,高婆婆在過去幾年飽受煎熬,今年初終於搬入菜園新村,算是進入新的一頁。新村年初建成,在錦上路元崗新村的入口走二十分鐘,就能到達。她住在石屎建成的村屋,一早出動,打點農田,又熬好了木瓜湯。她種的木瓜,依舊清甜。那天,高家的木瓜湯沒有鯇魚,換上瘦豬肉。高伯伯去年一次肚痛,等不到新村入伙就意外離世。

|看着人仔同樹仔長大最開心|

今年木瓜大豐收,高婆婆每朝觀察木瓜樹的收成。她說現在木瓜都是高家的,食不完才送到市集賣。8月炎夏,她帶了四個木瓜與多束紫桑葉,正午由元朗出發到荃灣街市,高婆婆滿面自信地說:「不到下午3時我便賣光光。」到達街市街,有數個地檔賣菜,她擺在金行門口向街坊銷售:「自家種,有機木瓜,炆排骨又得,煲湯又得,廿蚊賣完走人。」說罷,即時吸引不少婦人駐足問價。高婆婆賣了兩小時,售罄,於是拖着輕便買餸袋到快餐店與舊鄰居叙舊,年過八旬的舊鄰居對她說,害怕黑夜來臨,害怕在晚上悄悄離開這世界。高婆婆喝一杯清水,淺談生死:

「現在我行動自如,就是天公(天帝)賜福,只要不辛苦,不麻煩仔女,這樣走就可以了。死亡早晚會來,都一樣,我老公在一個下午,這樣就去了,什麼話也沒有留下來。」

高婆婆形容夫婦關係「無乜兩句」,年輕時經常有拗撬。高婆婆的女兒高春香說晚年父母關係漸漸修補,高伯晚年變得知情識趣,生前經常稱讚高婆婆:「你真是勇敢,還自己去賣菜,換轉是我便不行了。」高伯不時手牽高婆婆的手,逗得她開懷大笑。說起高伯,高婆婆憶起他的豉油雞,「舊村地方好大,廚房又大,在附近燒烤的年輕人嗅到他煮的豉油雞,都放下燒烤叉,走入廚房說要食高伯的雞……好熱鬧!」高婆婆頭垂下一再深思說:「味道過得去吧。」

秋天再訪高婆,平日木訥的她摸一摸屋前的粟米,喜上眉梢:「你看,快收成了,秋天要賣粟米了!」銀白色的頭髮與歲月留下的皺紋,讓她笑起來像綻開的白蘭花。下午她又拿起竹竿到木瓜樹摘瓜,每次見她下田走過的長路,彎起背的背影自在如飄燕。

高婆婆,你人生最開心是什麼?

「看着它們(農作物)一天長大一點,一天又長高一點,好像見我的仔女一樣,好開心。」

高婆婆補充:「還有,最近好多幫襯我買菜的人說我『精叻婆婆』啊,哈哈!」她說要下田耕作至人生最後一天,只要能腳踏土壤,家中有人,於願足矣。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高婆婆習慣鄉耕生活,自言不能在高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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