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大陸,一些維權人士及志願組織者,曾經就這場民主運動作出響應。他們以剃頭、舉牌、打傘等方式進行聲援,並透過網絡發帖,引起各界關注。事後,部分聲援者以「尋釁滋事罪」或「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刑事拘留或判處入獄。據中國律師界的統計,曾被抓捕人數超過70人,至今仍在服刑的包括謝文飛、王默、張聖雨和梁勤輝。
廣東惠州著名維權公民葉曉崢,兩年前穿上印有「當人民恐懼政府即為暴政」字樣的T恤拍照並轉於網上,率先在大陸聲援香港的佔領運動,支持香港實行「真普選」,結果被當局以「尋釁滋事罪」刑拘,其後判監一年半。今年6月,他完成服刑,之後到過香港。他與記者會面時說,警方要求他承諾兩件事:一、不能幫助民眾維權;二、不能監督政府。
「我沒有答應。」葉曉崢說。
葉曉崢個子小,但說話時總給人一種堅定的感覺。他說,不會因經歷過牢獄之災而退縮。「敢衝在第一線的人不多,很多被拘留過後便不敢繼續抗爭。惠州目前只有兩個民主敢死隊成員,一個是黃文勛,一個就是我。我視之為一個使命。」
他說,出獄後還是很多人找他協助,特別是關於公安系統的維權案件。「估計公安系統這些派出所所長的職位是花錢買了的,為了撈回成本,他們處理案件往往按照他們的利益胡作非為。」他正打算重新找工作或做生意,但不會太考慮事業前途。「維權人士經濟往往都很拮据,得罪權貴都沒好下場。幸好坐牢期間,我妻子和兩個孩子收到朋友的捐款,生活還不成問題。」
聲援佔中 坐牢一年半
他因一次強徵事件,在惠州論壇發帖揭發黑幕,隨後活躍於網路,並以網名「湖面一舟」替受害民眾發聲維權。「我經常被『喝茶』,受到當局威脅警告,惠州市國保支隊曾威脅要抓我去坐牢。政府有很多部門專門對付我們,如維穩綜治辦、國保、黑社會、武警、特警、網監大隊、網絡輿情引導員(五毛黨)等。」他曾在惠州一個網絡論壇當總編輯,但惠州市當局連續向網站老闆施加壓力,迫使網站禁刊他的文章,並解除了其版主職位。而在聲援佔領運動的案件上,他受到比以往更嚴厲的打壓。在刑拘期間,執法人員把他銬在老虎凳上,進行持續12小時的「疲勞審訊」。「他們要我承認轉發佔中的相關信息,還有我拍攝舉牌支持香港佔中的相片。我當然樂意配合,因為我做的事情沒有觸犯法律。」
後來,警方以給他撤控為交換條件,多次提議他寫悔過書,他都拒絕了。「最反感是公安隨心所欲想抓就抓,想放就放。我就是要讓他們一定要起訴我,讓國際間看看中國的人權狀況。結果,公檢法沒有拿我支持佔中的內容作出指控,也沒發現我有任何違法行為,就開始構陷我。」最後,他的定罪依據,是他所發的兩則關於博羅反建垃圾焚燒廠遊行示威的網帖,控罪指他造成羣眾上街遊行。
「其實發帖屬於言論自由、公民監督的範疇,是有根據的。但公訴方對我們合情合理的要求不理不睬,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法院以莫須有罪名判處了我。」
香港是中國民主的燈塔
葉曉崢出生於海南長沙,父親在嶽麓山下的大學裏工作,家的旁邊有一棟樓大門,上面有三個字,寫着「民主樓」。「父親經常教導我,政治要讓老百姓做主,就是民主。只有民主的社會才能夠有文明,才能夠幸福。」
八十年代,他舉家搬到惠州。1989年發生六四事件,惠州學院的大學生自發上街聲援北京天安門學生,他當時十八歲,也在遊行隊伍之中高呼口號。「父親書櫃上的歷史書讓我了解了文革的真相,同學親戚是開中港貨櫃車的司機,帶過來不少政治刊物如《爭鳴》和《前哨》,讓我了解更多。」
他認為,當今世界沒有任何人反對民主價值觀,或以民主為敵。為何會聲援佔中,也因為「民主」兩個字。
「香港就是中國民主的燈塔,當香港有高度的民主,人們才有參照。」所以,對佔中運動,他是義無反顧地支持,同時也做了被捕的心理準備。「我早有預感,於是到廣州隋牧青律師家裏,商量應對策略,若被捕的話,他做我的辯護代理人。」詎料後來隋牧青在709事件中也被拘捕,他不得不另找一名代理律師替他辯護。
監獄生涯 咬緊牙關度過
他服刑的地方是惠州市看守所。「我在看守所不用工作,三個倉管可能收到指示,動不動就對我進行辱罵刁難。每個倉面積大約80平方米,其中睡覺的倉佔一半,風倉(沒有天花板)佔一半。平時做工主要在睡倉,風倉主要是摘材料和打包裝。倉裏高度大約6米。40人睡在40平方米的倉室很擁擠的,三個擠一張席子。」
倉管每天都會督促在押人士工作。「每天早上6點30分起牀,刷牙洗臉吃早餐,7點30分要幹活,中午有20分鐘時間吃飯,一直幹到下午5點,一天有3次原地跑操,每次15分鐘。」他說,他的倉負責做插塑料花,上面的標籤顯示出口到韓國、日本和加拿大等,倉管還下了生產數量的要求。完成得快,有香煙和其他獎勵,幹得慢的就要接受懲罰:「停煙,停購物,搞衞生,加倍值班。」囚犯沒有工錢,逢周二和周五加菜各一次,加菜就是多幾塊豬肉。
其他時間的菜都是黃豆、蘿蔔、梅菜、蘿蔔乾、白豆腐……「我被抓進去的時候,看守所的飯又黃又臭,明顯是過期很久的陳米,吃的人很惡心反胃。」他曾轉告當時前來探望的隋牧青,揭露到網上後,看守還故意換成糙米。由於他身體有多種慢性疾病,在冬天洗冷水澡,感到十分難熬。「但意志上我是堅強的,受得了任何苦頭,還是咬着牙挺過來了。」
二百六十萬港人還在沉睡
葉曉崢形容,中國是一個黑暗的國度。讀電子專科的他,畢業後,原從事汽車音響行業,因經常出差,在全國到處跑,不時看到有城管毆打小販、政府強拆老百姓房子等事情,而且在各地市府、省府和首都,都遇過在街頭露宿的訪民。「他們多年上訪,去到山窮水盡,比乞丐還悽慘!」冬天來臨前,他和朋友專程去給街頭的訪民送衣服和棉襖,可是屢次遭有關部門阻止,甚至因此被帶到派出所扣押。
「恐懼,就是這樣子。連做公益活動,也要偷偷摸摸,像作賊一樣。維權人士和訪民被抓被打是家常便飯,政府視我們為社會不安定分子,是要維穩的對象。政府為了利益驅動而胡作非為,他們才是中國大陸不穩定的源頭。」
他說,惠州的人權狀況也不好,強徵村民土地,村民阻攔挖掘機,結果被判刑兩年;城管執法野蠻,常與商戶衝突。有一次「導致70歲老人當場被氣得病發身亡,我召集朋友去聲援,並在網上揭露真相,當局心虛,迅速賠錢30多萬,就這樣了事。」這幾年間,他參與的維權事件多不勝數:金迪花園小區清潔工自殺家屬維權、小販李鵬飛與城管衝突被暴打事件、李建新被潑硫酸傷害事件、惠陽六旬老人上訪收補償款被法院以敲詐勒索判刑四年等……
維權往事,血淚斑斑。「我做了這麽多維權活動,得罪官員多,但面對一切磨難都不退縮,起碼中國還有我們這些少數的人在堅持。」他認為,由內地對公民維權和維權律師的打壓,到香港對雨傘運動的打壓,都讓新一代得到醒悟。「香港的立法會選舉,有多位年輕人當選,他們的積極參與,正是代表了香港民主自由未來的主流。」
「但香港有二百多萬人(按:今屆立法選舉約有二百二十萬人投票,另有約一百六十萬人已登記但沒有投票,再有約一百萬人合乎資格但沒有登記)放棄投票權,顯示這些人對政治漠不關心,不關心政治的人往往不關心社會正義,心態是自私的、狹隘的。
「很難相信,有這麼多生活在新聞自由和出版自由的香港人,還在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