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無家者台港交流活動在台北剝皮寮歷史街區開幕的當天,台灣衛生福利部副司長和台北市政府遊民專責小組主任都出席活動,這看在芒草心秘書長李盈姿的眼裏是喜,但看在香港社區組織協會社工吳衛東的眼裏,卻是憂。他想起上月,同一個活動的香港場在尖沙咀文化中心開幕,香港政府只派來一個專員。「從官員的級別,就可以看出兩地政府對露宿者議題的重視程度。」吳衛東嘆氣。
台傾向管理規範 港喜歡驅逐清除
芒草心與社區組織協會的合作,源於去年的東亞包容城市會議上,兩家機構同時對露宿者、遊民議題表達關注。吳衛東發現,原來飛機兩小時就可抵達的台灣,也和香港面臨類似的露宿者問題,而在許多露宿者政策和服務上,台灣都比香港做得好,有許多可借鑑的地方。
截至2018年,香港七百四十八萬總人口數中,有一千二百七十人為露宿者,台灣則是在二千三百多萬人口中,有二千五百八十五人為露宿者。針對露宿者,台灣有《社會救助法》第17條,和各縣市的《遊民安置輔導自治條例範例》,但香港並無專門針對露宿者的法例和政策。台灣有公營公辦的收容中心,人手充足,有專職護士、生活照護、司機、廚師,一日三餐吃到飽,白飯任裝,還提供以工代賑的工作機會,或安排無力工作者入住安老院。而香港的情況是,有四間政府資助、民間機構管理的收費收容所,但都要收費,且最多只能住半年;其他民營民辦的收容所,則只開放晚上6點到11點,早上9點就要起牀離開,最多只能住一至三個月,且沒有冷氣。
吳衛東說,台灣政府會為艋舺公園已登記的露宿者提供物品暫存服務,更有專責人員看管,香港政府卻在過去幾年接連圍封通州街天橋底與公園、欽州街天橋底、油麻地渡船街,而做慣了「順民」的香港露宿者,在被清走時根本不敢與政府爭辯。「光是看台灣政府的開明態度,已經贏了。」他說。
他服務香港露宿者十六年,見過政府封橋、在公園和運動場灑水、在天橋底立起尖石、在休憩位裝上過窄的欄杆、趕走露宿者,甚至扔掉露宿者的個人物品,一切只是趕、趕、趕。他還記得幾年前,有媒體報道某地下隧道睡着很多露宿者,猶如「喪屍隧道」,當晚警察就出動,分別在凌晨2點、3點、4點拍醒露宿者,要查他們的身份證,然後驅趕。
與台相比 香港露宿政策處幼稚園水平
「這是頭痛醫頭,沒有政策,解決不到問題。」他說,「有台灣NGO的朋友問我,為什麼你們不去控告政府?沒政策、沒法例,就算我們要控告,也沒有政策和法例可依。」
他形容香港露宿者面臨「三路不通」的難題,公屋申請的輪候時間太長,若入住短期宿舍,住宿期又太短,若租住私人單位,又常有居住環境惡劣的棺材房伴隨木虱,業主還會不時加租、逼遷。就算是長期支持社區組織協會工作的深水埗區議會,也因為經費原因,只能請到一個兼職護士來做外展隊。「香港的露宿者政策是幼稚園程度,是低水平、落後水平的服務。」在台北的分享會上,他開玩笑似地總結:「所以我的結論是,還是台灣好。」
但台灣的環境又真的好嗎?儘管有法例、政策保障,平均房屋租金也是香港的四分之一,但台灣也有自己的難題。芒草心秘書長李
盈姿說,儘管有法例,但法例其實沒有清楚定義過,什麼人才是「遊民」,也沒有規範要怎麼計算人數,各縣市常常是接到公文當天才急急忙忙去街上數人頭,數字真實性有待商榷,而收容所、便利店、麥當勞裏面的遊民,也常常被統計忽略。
台灣也有台灣的煩惱
儘管台北有不少社服機構提供淋浴設備給露宿者使用,但開放時間是早8點到晚5點,白天要工作的露宿者根本無法使用。芒草心希望政府可以推出更多的社會住宅,即相當於香港的公屋,來為露宿者提供保障。
「我們常聽到今日香港,明日台灣的說法。」在台北分享會的最後,「街遊 Hidden Taipei」創辦人曾文勤感觸地說,「香港的狀況我們都看到了,不只是買不起房子,許多人連租也租不起。那麼,台灣是不是要在租不起的那一套到來之前,跟政府說,應該要做點什麼,不讓這件事也發生在台灣呢?」
《無家者生活誌》盼喚起社會關注
芒草心的眾多「以工代賑」活動,對應到香港社協,原來也有露宿者組成的滅虱隊、足球隊、長跑隊、搬家隊服務。穩叔就是滅虱隊成員。足球則用來培養露宿者的信心,從2015年成立到現在,每年都去參加國際比賽,去年還把足球踢到墨西哥,今年亦正在籌款,希望送這班球友去威尼斯。
5月初的台灣露宿者香港之行,以及5月尾的香港露宿者台灣之行,扣連在同一個以《無家者-港台生活誌》為主題的攝影展,香港樂施會全程資助展覽經費和兩地交流之旅。影展相片分別由拍攝露宿者二十年的香港攝影師雷日昇和台灣攝影師林璟瑋提供,Maymay、穩叔、賈西亞、飛機,都是相中人。同名攝影集《無家者生活誌》則記錄了二十七位香港露宿者的聲明故事,台灣篇《無家者生活──從未想過我有這麼一天》亦同步出版,期望喚起社會關注。
芒草心秘書長李盈姿說,香港的展覽辦在文化中心,台北的展覽辦在剝皮寮歷史街區,都是人流密集的交通樞紐,希望透過影像傳遞出直接的信息,觸及到可能只是路過,原本不在乎、不關心無家者議題的人。
民間十分努力 港府做得不夠
對香港民間的努力,她非常敬佩。「大家都很有能量和開創性,而我沒有想到的是,大家是站在香港政府前面去引導這些事,政府卻是踢也踢不動。」交流過後,她發現台灣政府對無家者有更多的責任感,與民間合作也更多,「但我們永遠都覺得政府做得不夠,對政府的期待和要求更多。」
港台兩地的情況,說不同,也有很多相通之處。「公眾對他們的不友善,或是公共設施的灑水、造扶手、地上放釘子等,都是類似的情況。我們都還有很多的努力空間。」她說。
吳衛東則打算回港之後想辦法把台灣的經驗傳開,民間努力,也向政府游說。但他擔憂,香港政府的服務項目是自上而下進行,民間機構提出倡議,很難獲得政府支持,除非政府先提出計劃,民間機構再去投標。但政府針對露宿者的計劃幾乎是零。社協的「友家」宿舍剛營運半年,他已經在擔心三年之後租約到期怎麼辦。「好多流浪者朋友都住在裏面,到時他們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