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鬧鐘響起前,電話已經不斷震動 。阿音(化名)在半夢半醒間,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亮起螢幕,內有過萬條未讀訊息。消息來自Telegram各個不同的群組及頻道,她下意識打開行動組的對話框,了解大家的最新想法。昨晚,她曾建議於清晨時分在元朗的行人天橋貼上文宣,接觸打工一族。一覺醒來,仍記掛此事。
「群組內只要有人提出計劃,大家都會積極回應,大家一拍即合,亦十分『有諗頭』。」
由政治冷感到社運活躍分子
阿音一整天在忙。每天上班路上,當周遭的人在西鐵車廂內補眠,她卻忙於處理手機內的未讀短訊;回到辦公室後,以往用作網購的「蛇王時間」亦用來閲讀新聞,要為元朗區內的資訊站選取有用的資訊。
匆匆午飯後,她又要繼續處理未讀短訊或去選購物資。放工回到元朗,即使十分疲倦,她仍堅持派發文宣,鼓勵元朗居民參與遊行或集會表達訴求。
727的行動前夕,她更是未敢鬆懈,一時要參與哨兵會議,一時要參與物資討論,或繼續派發傳單鼓勵元朗居民參與光復,守護自己的地方。談起最近的生活,阿音笑稱自己年輕未覺疲累,但精緻的妝容下仍未能掩蓋淡淡的黑眼圈。
7月21日元朗發生無差別攻擊事件後,區內白色恐怖氣氛蔓延,有人自發組成巡邏隊,阿音每天亦四處視察情況。事件后的第二天,元朗西鐵站外的連儂牆已重現、元朗廣場外的天橋又有人自發堆滿便條紙,「香港人十分團結,元朗人也是,大家很厲害,完全不怕。」
阿音剛剛畢業,自言是一直對政治冷感,6月9日反修例遊行是她第一次正式走上街頭。「未知是人變得成熟,還是開始覺醒,當時覺得真的要走出來。」過百萬人走上街頭,政府仍未有回應,激發阿音接連參與各場抗爭活動。6月26日包圍警總當日,她一下班便趕快換上黑衣,戴上口罩前往支援。離開現場才發現,她仍舊穿著一雙高跟鞋,爬過欄杆又搬起鐵馬,至今仍覺神奇。
投入抗爭 源於對社區的感情
內斂的她,因這一場運動漸漸踏出自己的舒適圈,搖身一變成為區內群組的活躍分子,經常在群組內互通消息,更擔任起物資站等角色,比一般抗爭者負起多一份社區責任。
阿音努力在連儂牆前踮起腳尖,貼上各類文宣呼籲大家站出來,背後只因對元朗濃厚的感情。
跟在市區長大的孩子不一樣,阿音小時候的生活比較無拘無促地。她放學後,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沉甸甸的書包,換上便服,然後獨自一人跑到朗屏遊樂場玩耍。「一跑到公園,來來去去都是熟悉的面孔。」每天玩累了,幾個小朋友又會手牽手,走到元朗明渠附近的茶粿地攤,買一片香甜糯軟的南瓜茶粿,補充體力再回家。
每個週六的上午,她都會興高采烈地跑去安寧路的老字號餅店,買一件芒果蛋糕回家,一邊品嚐一邊看漫畫,不亦樂乎。即使長大了,嚐過五星級酒店的蛋糕,但出自普通餅店,賣相平平的芒果蛋糕仍是她的生日首選。
雖然當時仍是一名小學生,但身在元朗,她就像個小大人一樣,在區內自由穿梭,家人亦不會擔心。
數年過去,阿音長大了一點,腳下能踏足的區域除了屋村樓下的公園以及附近的大街外,還有元朗人的後花園南生圍。「那時週末最喜歡踏單車跑入南生圍野餐,當時的南生圍很鄉村好很舒服。」每個周末最大的享受就是與朋友一起搭遍屬於她們的元朗淨土,拿起相機將每一個特色光影留住,那時候的她完全沒想過特有的鄉村純樸在按下快門後逐漸流逝。
社區變遷 愈來愈不安全
南生圍近十年間發生9宗大火,婚紗橋渡頭、蘆葦林等曾被焚毀;2015年元朗區內大型商場形點正式開幕,元朗人多了一個聚腳地,生活習慣亦隨之改變。
大馬路開始出現「拖喼黨」穿插於放學回家的學生中間,主力做街坊生意的藥房亦忙於搬運一箱又一箱的奶粉尿片,無暇與主婦們寒暄。父母亦開始擔心仍就讀小學嘅弟弟安危,只要阿音在家,父母會要求阿音要接送弟弟放學、前往補習班,又會叫阿音致電就讀中學的妹妹,叮囑她放學早點回家,三姊弟的生活環境開始變得不一樣。
阿音的妹妹每個月總有數天吵著要吃糖水,一天晚上,她往買外賣的回程路上,發現被數名南亞裔男子跟隨,目光一直打量阿音,並逐步向她走近。她於是一直跑,直至返回大路,直至再沒看見他們的身影,仍是驚魂未定。
社區出現愈來愈多的陌生面孔,令她感到不安全;更沒料這天西鐵站竟發生如恐襲一樣的襲擊事件。「從前,別人提起元朗,都會說我們會耕田、騎牛,會想起鄉村的香甜茶粿。現在大家卻覺得元朗很危險。」阿音說,她以往討厭元朗發展太過急促,將僅餘的鄉土味沖淡,但如今她寧願別人對元朗的印象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