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專業示威者。」她揹着大聲公,手拿着一把小風扇,再撐着盲人手杖緩緩前行,足跡遍及夏愨道、龍和道、軍器廠街,還有今天發生警民衝突的元朗大馬路。
在近月連場的抗爭裏,她以這身裝備「出來行」,有時與社工同行,更多的時候她只自己一個。她沒有頭盔和口罩,「我不怕被認出,又不怕催淚彈,又不怕胡椒噴霧。」大聲公是她的殺手鐧,用來嗌咪打氣、謾罵林鄭和警察。「內容有點粗俗,出不了街。」
她叫雞批,或可以叫她陸小姐,是一位失明人士、是一名註冊律師、兼法學碩士(人權法)課程畢業生。
在街頭,她總是被群眾拉到後線,大家怕她受傷,怕她危險,怕她阻礙示威者「齊上齊落」。不過,她最想走上前線,「我可以企第一行,我也不怕被人警棍扑頭,我估差佬不會打我。」
她經常幻想自己站在警民對峙的中間位置,並拿着手杖,阻擋防暴對市民的攻擊。「就像八九六四的王維林,站在坦克車前面一樣。」
以往,她估計警察不會攻擊一個手無寸鐵的盲人,「但自從上星期日,警察在上環天橋上向示威者開橡膠子彈槍,我就不能確定,而且他們站在橋上,可能看不到在地面的我是一個盲人。」
雞批戴着藍牙耳機,無時無刻在追聽新聞和連登所發放的最新資訊。「我們看不到app的圖像,要靠閱讀app下面的代碼來獲知是甚麼頻道。」
上星期日,她參與民陣發起的7.21大遊行,遊行完畢,聽到新聞報道示威者正前往西環,她便走至金鐘夏愨道,期間遇上守護孩子的義工隊伍,「他們說,有警車在前面,叫我留下來打氣,後來再叫我返家,我不甘心。」於是她獨自向西面行,走至中環干諾道其一道防線前坐下來。
隨後,又有一個阿叔跟她說,「快走,不要爭一日長短,留下來好暴力。」雞批便說,「我可以有幾暴力?我連一把雨傘也無。我不走。民主,你們搞了30年,去到一個甚麼境地?我經歷過八九六四,那時就讀心光盲人學校,老師走進課室內哭,全體在禮堂舉行燭光晚會。我常看吳志森的文章和youtube節目,他亦在懺悔從前太過和理非,若然沒有6.12的勇武抗爭,逃犯條例也不知能否暫緩。」
雞批家住元朗,當晚留守至十一時許,得知示威者呼籲撤離現場,她才決定離去。她準備了數百元現金,打算隨時乘搭Uber返家,「其實我不怕被拘捕或者受傷,假若發生這個情況,我亦有警車接載或可以在醫院過一晚,不過,往往在我未被警察拉之前,已經被同路人拉走。」那時,平日陪同她遊行的社工突然出現,並有人奔走相告,返元朗的居民不要搭西鐵,於是她便與社工乘搭地鐵到荃灣站,再轉乘巴士返家。
她避過了當晚在元朗西鐵站發生的無差別攻擊事件。
「我在圍村出生、長大,知道鄉紳係好惡。」雞批不是原居民,她的父親在內地偷渡到港,在元朗下村落戶,後來再搬到屏山,而自小她的母親便教她不要得罪原居民,即使是小孩子間的打架或無意推撞,也要很小心。「那時我住屏山祠堂附近地方,常見有人被拉人去祠堂家法侍候。他們(原居民)覺得,自己管理自己地方,由宋朝住到現在千幾年,外人入來自然要跟他們那一套,無法紀可言。」
她說,如果原居收到傳聞有人要破壞他們的鄉村生活或個人利益,一定會群起攻之。「西鐵那一夜,他們先在雞地聚集,圍着攻擊一個生面口的人,後來一起去西鐵站打人。這說明,你未走近到他們條村,他們已經要出手阻嚇,圍村和元朗市中心,是兩個管治制度, 鄉紳的人,他們不怕警察。警察也不會走來。」
民間發起「光復元朗」遊行的這一天(7月27日),她在元朗的水邊村遊樂場附近向西鐵站方向行走。「昨天我親自打電話給元朗的指揮官,告訴他我是失明人士,作為元朗居民,我不知那裏是馬路還是行人路,很可能會走在馬路上,而接聽電話的竟然是一名總督察,我告訴他,如果他認為我會犯法,參與非法集結、未經批准集會甚或暴動,他可以預先上門拘捕我。」
大約5時左右,警方於元朗多處進行清場,並於大馬路、大棠路、西邊圍一帶,多次施放催淚彈驅散示威者。
防暴警察亦同一封鎖多個撤離點,包括阜財街、日新街、康樂路、體育路,隨後向大馬路推進,示威者緩緩退至元朗西鐵站方向。
晚上九時,雞批仍在西鐵站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