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屆在即,立法會依然鬧哄哄。為了撤TSA,議會上有家長撒溪錢,亦有學生說壓力爆煲。今年TSA換上「BCA」的名稱,小三學生依然要在6月13日一連兩日接受考核。抗爭整整6年,有家長倡Hea考,關注組在政府換屆前更提出罷考。如果抗爭也是一場家長的「考試」,關注組的家長們在這場意志的「考試」絕無欺場,提出罷考的同時,亦默默設法為政府新班子與家長間找到轉身的位置。
一場重奪教育話語權的抗爭,恍如剛柔並重的探戈。舞者隨大會的節拍翩翩起舞,越點界也要擺出姿態,跨小步也得顧盼華麗的舞影。深呼一口氣,一切由教改說起。
2000年,教育統籌委員會向政府提交《香港教育制度改革建議》,政府接納後全面推行教育改革。其中一個改革措施是全港性系統評估(Territory-wide System Assessment﹐TSA)的落實,並於2004年開始實行,以圖評估全港小三、小六、中三的中英數水平。
2011年反對TSA之聲逐漸擴大,並演變成為全港關注的社會議題。近年在抗議行動中,總能看見一個亮眼的身影。她是張艷璿,家長聯盟的發言人。
遇上反抗的平行線
2011年,一班不甘子女受TSA操練之苦的家長成立TSA關注組,以爭取取消小三TSA為目標,召集人為何美儀。當時距離發酵成為一個議題,還有很遠的距離。始終,反國教的聲音比反TSA更迫切。
張艷璿不是從一開始便參與反對TSA的抗爭。2014年,女兒陳禹齡就讀小學二年級,卻發現功課「深得好緊要」。為了女兒,她加入了家長教師會,看看能否在學校做一些事情,結果發現「無乜用」。剛好教育局舉辦了關於TSA的講座,作為家教會成員之一,張艷璿被獲邀前往。
在會場外圍,她看到反對TSA的街站。聽完講座,在場竟發現有九成家長反對TSA,群情洶湧,而場內的官員像個錄音機,無法解答家長們的疑問。張艷璿意識到,眼前是一股潛藏的反抗力量。
當時張艷璿在教育局門外跟關注組的人說,這樣擺街站是不可行的︰「佢哋有佢哋喺入面講,你哋有你哋喺出面擺,其實無乜用。」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踫撞的可能。張艷璿找到何美儀,向她提供了很多建議。後來她也成為了關注組的一份子,頻頻出現於鎂光燈前面。
做廣告出身的張艷璿,偏向於一種策略性思考,她建議抗議行動開始從地區的街站蔓延開去,更將TSA的議題放入議事廳。 「開會時,我們傾了很多事情要做,把議題拉到區議會及立法會層面,line up不同的政黨議員及教協,然後再去見教育局。」
關注組提出TSA的問題4年,2015年年底TSA議程被終於提上了立法會,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也召開了公聽會,更有小學生在公聽會上大吐苦水,日常的作息及玩樂時間,如何被功課及TSA的操練無情地碾壓。然而,教育局局長吳克儉指「好想出席」,但以「私人理由」拒絕出席當公聽會,惹來公眾極大迴響,建制派也批評吳局長漠視家長訴求。
往後關注組在網絡世界與現實世界的雙軌並行,集結了愈來愈多的反對聲音,家長自發組織的群組也逐漸增加,連部分學校也罕有地出言反對。2016年全港性系統評估只抽樣50間小學應考,在很多家長眼中是變相停考一年,小勝一仗。
同年,張艷璿為三年班的女兒,轉了去國際學校。
「去到三年班,操練愈來愈嚴重,晚上11點才能睡覺,我個女開始好緊張,默書測驗都出哂手汗,有一次佢甚至話比我知想嘔同頭暈,我就覺得唔掂啦。」於是開始處理轉校的事宜。然而,對於本地學校,她認為始終逃不掉現存的制度,於是才決定入讀國際學校。女兒離校「甩難」,但眼見香港仍然有許多下一代需要面對現存的教育制度,張艷璿選擇繼續留下跟政府斡旋。
夕陽「罷考」
距離推倒TSA近在咫尺,事隔一年「改良版TSA」又捲土重來,改名為基本能力評估(Basic Competency Assessments,BCA),要在全港學校復考。吳克儉一再強調,不會帶來操練氣氛,然而卻釋除不了一眾家長心中的擔憂及疑問。很多家長認為,這樣的易名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無助解決TSA惹來的種種問題。
各個家長組織因為BCA,再次聚頭,並組成了家長聯盟﹐以爭取更多的反對聲音。同年的特首選舉中,三名特首候選人表態並不支持復考TSA,候任特首林鄭月娥更指會爭取擱置今年的BCA,但夕陽政府始終不願撤回,在現屆政府任期內堅決推行。
政府的舉措令一眾家長感到憤怒,決定把行動「升級」。家長聯盟4月發動罷考,及鼓勵家長舉報操練學校的名單,家長與政府的關係再一次繃緊起來。張艷璿說︰「我們並不是要和學校處於對立面,但我們不想孩子受苦,才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來嘗試阻止操練的氣氛繼續蔓延。」
五月初,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就着BCA的事宜,舉行了一次公聽會。公聽會前夕,家長聯盟的成員晚上在教協的辦公室開會,商討到公聽會的分工。與會成員當天電話接不停,「家長們會否一致罷考?」面對各大傳媒不斷追問,成員還是小心翼翼回答。
可為的大和解
張艷璿與關注組成員也有心理準備,這屆政府將會一意孤行,任期只剩下不到一個月,家長們開始覺得不值得與政府硬踫,踫至焦頭爛額的狀態,於是行動的建議不斷降溫。
「有無搞錯,佢地竟然公開話操練只係傳說?有校長話『操』係中國人嘅傳統文化!?」
「我們不要再訴諸情感來表達,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收集不同學者的理據,作為反駁教育局一意孤行的荒謬。」
「之後係咪要辦個集思會?地點係邊好?」
眾人七嘴八舌,一邊討論分工,不忘戲謔某些公眾人物的言行及嘴臉,席上張艷璿的笑聲響亮。當家長們苦惱擺街站的地點,「最多關注TSA的家長究竟在哪裡?」張艷璿頭腦清醒,不用兩秒速回 :「在日本,在東京擺街站可能最有用。」席間家長頓了一頓,才意會到張艷璿說「中產家長」最愛遊日本,大家也抱腹大笑。
看似無關痛癢的倜侃,張艷璿有意無意間說出同行抗爭的「對象」與往後的「策略」。她很快回歸現實,要達至推倒TSA的目標,始絡要下屆政府的支持。
與會者同意:換屆在即,要抗爭,也要華麗轉身,為雙方留下一個談判的空間。於是決定用「壓力爆煲,釜底抽薪」的標語作示威。示威以紙代薪,以乾冰代火,在現場做一場「釜底抽薪(辛)」(取諧音:辛)的表演,暗喻學生壓力爆煲。
「一方面,我們仍然會呼籲家長進行罷考,另一方面,我們仍然積極爭取跟林鄭見面,要不斷給她壓力,讓她明白不論是TSA或BCA都是沒有必要的評估,希望這是改革教育制度的第一步,我哋真係想為咗細路仔改革。」
張艷璿再次強調不是反政府,但很多事情,都需要雙方有平等的溝通與對話︰「好多嘢其實係要傾,所以我們也會找建制派議員的支持。」在反對TSA的記者會上,關注組邀請葉劉淑儀和田北辰議員;細心的張艷璿記者會上亦一眼關七,大合照時不忙照顧民主派議員的排位,將自己退得很後。
「林鄭說上任後要做大和解,那我覺得她首先要做的,便是教育局、家長、學校三方的大和解,也是她能力範圍可以做得到的。我不希望見到三輸局面的出現。」雖然,張艷璿對於林鄭月娥上台之後,能否真正取消困擾家長、學校、學生的這種評估,仍然顯得不太樂觀。
復考(筆試)將至,對於將會參與罷考的家長人數,張艷璿說難以預測,「有啲人問我,如果罷考唔到,咁點?」她顯然沒有太悲觀︰「咁唔通我撼頭埋牆咩?唔得㗎嘛,始終家長和老師都是要去教育。上面的政策能改變多少是多少,但下面那些鬆動人心的工作,還是需要有人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