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過多位本地人生寫生畫家和模特兒,大家不約而同推薦唐偉津(Mayson),「他的身體很好畫!長髮和留鬚,他擺的pose很瘋狂!」瘋狂的意思,指即使是超過十五分鐘的long pose,他也夠膽挑戰扭動身體,甚至腳弓彎曲等較費力的動作。訪問這位別人口中「瘋狂」的Mayson,原來他敢於挑戰的,還有整個資本主義體制。
身體是否真的自主?
Mayson五年前開始當模特兒,是本地較少有的男模特兒,他除了是模特兒,也是音樂人,演藝學院退學,打鼓、跳舞、演戲,還有街頭表演,2012年開始開辦自己的劇團「揚力身體部署研究社」,長年的舞蹈訓練,令他的身體看來肌肉均勻,但他強調這並非刻意為當模特兒而操練,劇場創作才是他的本業。
很多人說裸體是追求身體自主,他不置可否,指當模特兒要配合不同畫家的畫法,甫士有短有長,有時也要重複動作,有時三個鐘維持一個動作,也有時做慢動作,他會憑經驗去體驗場地和畫家的接納程度,有時也會問畫家和學生想怎樣畫,「人體寫生其實很多畫室在做,大家有租金考慮,怕流失客人,所以未必間間肯讓模特兒自己選音樂,如播Noise music、Heavy Metal較激動音樂。」所以他會在同一個畫室被畫多次,感受畫家能否接受。除了畫室,他有時也會到學院當模特兒,但部分學院收費海鮮價,甚至會在中間人剝削,也未能由他決定動作。
有資深人體模特兒透露,模特兒的平均收費是每小時約250元,Mayson說時薪聽來,比起售貨員和侍應好一點,但試想三個小時坐定定瞪大眼,被燈光照着,也要受住冷氣,肉體和精神同樣疲勞,而且也不是經常有工作,他曾聽聞有男模特兒因為在工作期間勃起而不再被錄用,他唯有在工作前先自慰,確保不會發生這場面。「模特兒與死物不同,是有血有肉的人,即使失戀也要工作,被畫時,我會保持並表現身體的不同狀況,例如傷心會哭,遊行後不想走,但因為答應了被畫還是要離開,我便會表現出依依不捨的情緒。」
音樂與肢體 抗爭的途徑
儘管當模特兒有其框架,但他仍嘗試衝破一些枷鎖,嘗試透過音樂與肢體語言,來推動與畫者的交流。例如在六四時,他帶同李旺陽的著作在畫室內讀詩;試過播反核歌曲;新界東北發展計劃鬧得沸沸揚揚時,他便帶來《香村》大碟在場播放,大碟由坪輋、古洞、馬屎埔村民與香港獨立音樂人共同製作,收錄了村民獨白及坪輋村校的校歌,Mayson播歌之餘有時也會講講相關新聞事件,有參加畫家聽罷更主動買碟,以示支持村民。
其實在當裸體模特兒之前,他一直積極社會運動,以身體作為抗爭方法。最早是2006年保衞天星碼頭,到2010年,他參與反高鐵示威,仍在讀演藝的他,把全身髹上綠色乳膠漆抗議,乳膠漆在身上不斷剝落,代表香港的鄉郊被侵蝕;他亦試過在街頭半裸,手持「誰怕艾未未」的畫像,聲援艾未未;雨傘運動後,他拍攝《舞囚的記憶》,以形體表演記錄傘後情緒。
他直言因為反資本主義,為了堅持原則,很多工作都不想做,人體模特兒、劇場工作和街頭表演雖然收入不穩定,卻是能維持自己生活方式,不必為錢而被財團操縱,實踐公民抗命,「我覺得身體並非只是被畫、被消費,我可以用身體的狀態告訴別人,社會正在發生什麼事,我不只是在返工,畫家也並非只是來看我返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