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廂是台灣同志立法鬧得沸沸騰騰,滿滿是挑戰人智商的污名和批判,而另一邊廂,姜貴以同志情誼著稱的小說《重陽》,繼1961年首次與世人見面之後,重版出來,故事裏的酷兒愛欲放在今天仍讓人悸動非常,在這種時刻再讀《重陽》,彷彿又多了一點共鳴。文學評論家夏志清形容姜貴的諷刺手法高超,《重陽》就是一例,而我認為,姜貴寫畸情畸戀更是一絕,如果說《重陽》裏的革命混水,是一場中國式悲劇,那麼當中唯一開花結果的,便是愛情。
是什麼愛情呢?絕不止於男主角洪桐葉和另一位男主角柳少樵之間的同性之愛,在這場共產黨與國民黨的政治風波之中,政治體制倒是沒怎麼進步,進步的正如王德威在再版序中所說,是一切的性氾濫、性扭曲、通姦、強暴和淫穢癖。說來奇怪的是,這些所謂「奇怪」性癖──包括洪桐葉和自己母親通姦、柳少樵和女伴白茶花與黨中同志進行羣交──正是讓人讀得欲罷不能的關鍵要素。
《重陽》描寫的是軍閥割據時期的中華民國,國民黨正在走向腐敗,而共產黨則悄然崛起,羣魔亂舞,爾虞我詐,可說是國共歷史小說的「基本盤」,姜貴在這場「俗套」的勾心鬥角之中,加入了酷兒愛欲,把國共的鬥爭酷兒化了。因為擁有被虐待狂心態的洪桐葉,和地下共產黨青年柳少樵之間的男男親暱,國共的合作變得異常曖昧,圍繞在柳、洪二人身邊的人們,亦因為「文明」的即將崩壞與重建而變得奇怪起來,彷彿大家都在期待革命不要成功,以成全他們隨意親暱的澎湃欲望。
這可能是男男版的《傾城之戀》吧,上海的崩塌換來了洪桐葉和柳少樵的同志結合。
雖說評論者大多說姜貴是反共小說家,而他自己亦直認不諱,可是,小說中最讓人動心的,偏偏是共產黨小鮮肉柳少樵,出身自傳統經商世家,父親是個守舊的良心商人,自然在這種時世落得破產下場。當一切好的價值都在崩壞,人們都向外國勢力勾結和向國民黨、共產黨低頭,以換取有利位置,投身地下共產黨的柳少樵就是在人人望上位的時候,還在讀文學書,投稿新詩到文藝刊物的青年。但是,當柳少樵與別人愈是親暱,包括和洪桐葉親吻、同牀共睡,也與白茶花甚至洪桐葉的母親性交,卻愈是無法保守自心,失落在這個充滿瘋狂與歡欣的世界中。小說後半部,與其說柳少樵為了權力欲而走進政治,不若說他是為了更畸零的欲望而走進政治。
姜貴寄望重陽秋風起時,人們能夠清醒,但在閱讀這場精采的色情狂歡之際,我不禁想起保守右派的他,在現今當下,竟然顯得異常前衞。風起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重陽》
作者:姜貴
出版:皇冠文化
售價:9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