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光,眼前長年黑白長影的世界,盲人「看」電影會是什麼一回事?
7年前,盲人輔導會開始舉辦口述影像的電影會,默默耕耘,現時已有十六齣電影DVD開始引入口述影像的語音,雖未能與歐洲日本等國看齊,一點一滴的成果,已叫義工梁浩達興奮不已。
讓畫面說話
平日朝九晚六的平常打工仔的梁浩達,放工不時看電影,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是為了盲人。7年前梁浩達開始接觸盲人輔導會開始做口述影像,當時他想「平凡人經常跟朋友看戲,為何盲人不行?」於是,他開始鑽研口述影像的寫稿與朗讀技巧。本港口述影像的發展仍處於雛型的狀態,沒有錄音室灌錄口述影像,需要在現場放映同步口述,稿件的用字與舖排,一字一句靠義工們商討,讀出電影中對白以外的影像。
「同一齣戲,約16至17章節,最快1小時寫一個章節的初稿,寫一齣戲大約兩至三日」,梁浩達笑言如遇到無稜兩可的結局,需思量放映前簡介,讓盲人追到劇情。梁浩達寫稿通常待下班後夜闌人靜之時,盲人有時選中「恐怖片」,他要硬哽恐怖畫面無數次。《迷魂夜》一場林雪嘔出不明物體,其嘔心的場面使他今日只記得面白如灰的「林雪」,現時已忘了劇情,更記不起戲名。
由河瀨直美執導的新作《光》,講述口述影像的電影,首映後觀眾有不少疑竇,口述影像的文稿為何不可以有感情的文字?梁浩達一再強調:「我們只是代替視障人士的眼睛去看電影,畫面深層次的詮釋,讓觀眾有一個想像空間。」
盲人雖不能「看」電影,只要口述影像的稿件描繪得入神中肯,盲人一樣可以感受電影。梁浩達仍然記得《歲月神偷》給盲人的感動,《歲月神偷》講述戰後一個香港貧苦家庭,兒子罹患絕症,父親賣了最珍貴的東西給兒子應診。
「我描述媽媽輕輕掃過爸爸無名指的指痕」,觀眾即場哭了,大呻:「真係冇陰功了!」盲人的感覺是直接的,語及「指痕」,已聯想到父親賣了結緍戒指救兒子,可見適當的「留白」讓他們感受到人生的喜怒哀樂,梁浩達說這樣才是真正讓他們「看」電影。
「感覺是很私人,電影原本給你的感覺,不會填滿它,主觀的字只會礙眼,最後仍然要靠畫面讓盲人去感受。」梁浩達說。因此,口述影像員不會形容演員的表情,行為,哭便是哭,沒有悲慟,沒喜極而泣。好像港產片《空手道》,梁浩達描述鄧麗欣一幕:「一個鏡頭,打橫PAN,一個飯煲冒着煙,她搞兩下,舀了一口飯,食了一羹。」 看似沒有悲傷的文字,適當的逗號,如實說畫,就是說一場沒有光的電影。
盲人難以想像的
有碗話碗,有碟話碟,談何容易? 遇到王家衛的藝術,宇宙最強的甄子丹,都叫口述影像員頭痛不已。梁浩達講《葉問》十分難忘,單是詠春的「日字衝拳」,台下的盲人已十分講究;主角起飛腿時,他曾一時溜口說成「兩腳一伸」,頓時變成即興笑料。「講功夫片,一個影像轉接位太短,一至兩秒,有時只能說誰佔上風。」
起承轉合的的敍事原則套在懸疑片,便變得沒有章法。梁浩達覺得偵探片的「伏線」考起口述員,畫面往往跳得快,「在沒有對白的畫面」內要苦思如何令盲人跟得上,但不致於將謎團揭盅,有時也要靠放映前的簡介會,事先講述人物簡介,貫穿全劇。
放映要聽簡介的電影,還有科幻片。長江七號的外星「七仔」,不見其貌,難以想像,盲人輔導會在玩具店買了「七仔」給會員觸摸,讓他們感受外星人的外形。有時梁浩達在放映前也會介紹演員:「呢個女演員好靚。」有盲人曾即場衝口而出:「我就是在這個明星出道時,失明了……」這些即場反應也提醒梁浩達,口述影像要兼顧先天與後天失明的人,先天失明的人對於顏色很難捉摸,而且演員的美與醜,並不是每個盲人能想像。
影碟錄口述影像
累積了7年的口述影像的經驗,由當初只是在盲人輔導會的電影會做口述影像,今天已經有十六齣電影灌錄口述影像,最近一齣《一念無明》仍在灌錄當中。相對歐洲國家限定一年有多少齣電影要口述影像,又或者如電影《光》描繪日本那種受薪的口述影像制度,稿件雕琢如何仔細,香港確實仍然是起步階段,梁浩達覺得十分鼓舞,因為這些「開始」給盲人一點點光,今日的盲人不再只聽電台,開始走出門,接受歷史博物館的口述影像,接受軍人墳場的口述影像……
(部分照片由明周資料室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