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輕賀年情意重：水上人的儀式 柴火年糕

陳金妹住在長洲西灣，這是水上人聚居的村落，約有三百八十戶。每年鄰居看到她家炊煙裊裊，就知道新年將至。她今年七十有九，雖然有先生和鄰居梁友好（肥姨）幫忙做力氣活，但體力不勝從前，她說這大抵是最後一年做年糕了。

逢年過節他們都做角仔、煎堆等賀年食品，但她說「年糕是大嘢，愈大鑊愈勁，又叫大籠糕。」所以最為隆重其事。水上人看天做人，特別迷信，蒸一趟年糕就如一場儀式，恭謹慎重。從前在艇上，「要趁3、4點大家仍睡着，靜靜摸黑到船尾，不可給別人看到，沒有人在旁才能動手做。」灶上要掛青草、碌柚葉擋邪，又有條肥豬肉用來塞住白虎口，也要燒元寶拜灶，這些都只是前奏。

不能開罪年糕

年糕放下去後要灑碌柚水。一鑊八底的年糕要蒸九個小時。有說年糕很小器，聽到不合聽的就會蒸不熟或過火，故蒸的時候要落布幕，不讓路人看見，不能多口問問題，連讚這年糕蒸得怎樣怎樣都不可以。所以小朋友都不得走近，煮的人大部分時間都得安靜閉嘴，總之就是要畢恭畢敬。

「幾多個人做就幾多個人，不能中間加人減人。要守在灶邊加水加柴，一定要有個人看住，不能離開灶頭。」水上人懂看潮汐漲退，加的水分量也不同。光聽着已經一頭霧水，精神緊繃。由於禁忌多多，雖然很多水上人都會蒸糕，卻沒信心能蒸得妥當，怕開罪灶頭而蒸出失敗的年糕。他們相信年糕代表未來一年的運程，年糕蒸好了，運程才會好。

1. 陳金妹的先生負責磨米，他說最重要是力度平均，不然會粗幼不一。
2. 一般要磨三、四小時才磨到約二十斤米。
3. 把長洲戲棚的竹片拿回來後，要浸水一陣子才削， 會更堅固。
4. 他們以前用山柴，現在山沒柴了，便用地盤剩下的木方。

船家智慧

水上人有「男人管船頭，女人顧船尾」的規矩。陳金妹自小就在船尾看媽媽做糕，「我唔出聲，靜靜地喺隔籬看，自動曉。」在船上蒸糕要看天氣，見風平浪靜就泊在碼頭邊幾天，蒸好才出海。「年糕可以食到成個月，擺在船上，肚餓便一把抓起來，早餐午餐都可以食，涼了變硬更好吃呢。」即使發了霉，用碗布抹去霉菌便直接吃，沒有煎熱或者加雞蛋的講究食法。

上岸後陳金妹繼續蒸糕，由四十年前開始已有鄰居跟她訂年糕。自此，他們家的年糕就成了西灣家傳戶曉的賀年禮。陳金妹亦在長洲張羅到不少工具材料：從長洲戲棚拿來竹子，自己切割成竹片；拿地盤不要的木方當柴燒，燒出來火路均勻；問船家拿來柴油渣，雞蛋紙浸過油後更易生火。

還有磨米漿的石磨，是長洲店家以前拿來磨蝦膏的用具。因為電動石磨轉動太快，磨盤發熱便令米香流失，手動的話粗幼才得宜。用來隔水的麵粉袋是從前米舖留下來的，特別細密：「只剩下四個，破了盡量補回繼續用，現在沒有這種米袋了。」蔗糖也要找米舖訂來指定的「大糖」，在新年前才訂到，煮出來的年糕呈橘紅色。一切一切，都見出他們待年糕是如何真摯虔誠，年糕似乎亦心領神會，報以甜糯香軟，以及一整年的祝福。